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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枯萎之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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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能身体向前倾了一下想去扶她,但我忍住了,看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掌,隔着这么远我也看到了血痕,我倒吸了一口气,她似乎不觉得有多疼,继续摸索着往前走,她走出房子的阴影扬着一张瘦弱的小脸向天上看,她哪里看得见,她明明是在感受太阳。花香太阳,这可能是她活着唯一能够感受到的美好。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那么活泼调皮,还带了些任性,如今她成为太后皇后博弈的弃子耳聋眼瞎关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看她干净的样子应该是守玫瑰园的老宫人还算善待她,我端着盘子折身往回走,心里边却咚咚咚跳的厉害,在朝廷在深宫是没有温情可讲,你没有绝对的本事不是被利用就是成为弃子,我必须打起精神,重新站在太后身边去做好她宫内的左膀右臂,没有人可以为你争取未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这一刻,我对沈真彦的放弃突然就释怀了。

我捧着托盘精神奕奕的回了房间,将天青球瓶里的月季全扔了,换上清洁的水,再将三支玫瑰插上,朝着门外喊道:“喜珠,把我的官服准备好。”喜珠从她的小房间里奔了出来,静静的看了我一瞬间,欣喜的说:“大人,官服我早就熨好了,一直挂在衣架上。”我微笑的也看着她:“今天开始就不用熬药了,侍禾这几天里里外外的还要照顾我够辛苦了,你待会儿看她得空过来一趟。”喜珠点个头飞快的去了。

侍禾得了信儿,叽叽喳喳的笑着过来了:“鱼姐姐大好了,前些日子我心里边真是慌得不得了,我是姐姐带出来的,去见芳飞姑姑时说了太后让姐姐一直养着。”

“咱们这样的人是不能落在外人手中的,太后仁慈,你只管去跟姑姑说我全好了,另外王颖墨那里,若无特别招呼,就让她安静养着呗,咱们都是听招呼办事儿的人,没得拜高踩低给自己造孽。”侍禾点点头:“以前姐姐这样教过我的,我没有忘。”“我看出来的。”“我这就去回姑姑。”她兴冲冲地跑了。

一盏茶时间侍禾就回来了,“姑姑说姜老夫人和姜夫人进宫请安,太后让你过去。”我猜着太后果然没有放弃我,让喜珠帮着侍禾收拾房间的东西,然后再过去找我,又换上了官服,她俩看着我整整齐齐的官样齐声说:“鱼大人又回来了。”我忍不住笑了笑,抬脚就走。

甬道还是那条甬道,庭院也是那个庭院,宫檐还是一样错落,但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我,而今被抽空被碎掉重新捏出来的我只会步伐更坚毅,心性更成熟。

我走到在殿门口,听到里边传来笑语声,便知道姜陌上没有大碍了。我自然是恭敬的守在门口,直到两位姜夫人出来,我屈膝行礼。姜夫人上前一把拉住我满面是笑欢言道:“鱼女官,代太后辛苦了。”手掌里却是一张银票,我含笑握住了,又做了一个屈膝送礼,顺势揣进袖里。芳飞姑姑在身后唤我:“进去吧。”

太后端坐在正座上,我上前便磕了头没有起身,这场没头没脑的病在太后老人家这里不知如何交代,我还是怕的要紧,正胡思乱想中头顶上传来太后的声音:“你这病来得突然,也去得快,如今哀家要安排你去做另外的事情,你可好全了?”“鱼欣想着太后,病自然会好,是太后恩典,鱼欣从来眼里心里唯只太后。”我手心开始冒汗,我的事情未必能瞒得住太后。果然,“前几日沈将军来求过哀家,他不愿与高陈国联姻,说宁肯娶一个我朝普通女子,也不想因联姻引起皇上猜忌。”我伏在地上听得一身僵硬,直到最后一句话才暗暗松了口气,“你是哀家与沈家的联系人,这事你怎么看?起来说话吧。”我方才站了起来,“手握军权的公候与外朝皇室联姻,一是要交出军权,二是由皇上赐封建府,从此只有尊宠,再无实权,沈家自然是不同意的。沈家世袭国公五代,代代军功,也是得罪了不少人,若交出实权,定是全族覆巢,尤其眼下南方王家军。对王爷也是断了一翅。”太后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不过高陈国有他的算盘,这次是个意外收获,沈将军娶了平池公主反而因祸得福。哀家只能告诉他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局面,不过哀家倒可以做媒,看他可有喜欢的再娶一房贵妾在身边。”我心里那朵枯萎的月季花在枝头飘荡了几下,“不知太后看中了哪家姑娘,若太后做的媒嫁入沈家做了贵妾,自然身份不同。”太后却转头向芳飞姑姑说:“向京中各府宣哀家懿旨,沈国公嫡长子沈真彦飞宣将军居功至伟,今欲赐一贵妾与高陈国公主同嫁,各府可荐娴雅淑良之女,为哀家名下养女出嫁。”我闭了闭眼,微微的吐出一口气。从今往后娇妻美妾,与君生死不再相干。

“后天恒儿便要回京了,皇上赐的王府已经打理好,只是里边的摆设布置还差了许多,你去归总一下,差的人和物件列个清单,哀家准备派你先去王府主事。”这段话七七八八透露着两个信息,第一王府里边的人必须是太后的人,第二所有的布置都出自我的品味不能低劣,第三很可能以后我就分配在信王府。芳飞姑姑从桌上拿起信王府的对牌递到我手里,又端了一盏茶给太后,“你说说看,你如何打算的?”我略一沉吟就开口道:“王爷府上比不得其他建府,第一是要设一个独立和封闭的书院做军务重地,这两天先把这个院子布置好,王爷回京见了皇上太后,最重要的便是与各大臣来往,我去了首要将这个院子布置出来,让王爷先住下,其他的自然与王爷商议后再布置。”太后点点头,又对芳飞姑姑说:“再把我那库房的钥匙交给她,看中什么便挑什么,恒儿在那天寒地冻的地方待了这么些年,可别委屈了他,只管按上等品挑。”我接过钥匙:“鱼欣此刻便去王府安排?”太后点点头,我行礼告退。出来后就往信王府去勘看。

这个信王说进京就进京,他的行踪从来都是诡谲难辨,虽说他每个月都有两三封书信寄给太后,太后经常担忧感慨:“这次寄来书信说在上靖城,下次寄来信又说在漠北,恒儿那马呀是天马,用来飞的不是骑的。”

我坐在马车上摇摇摇的往前行,想到以后便与信王朝夕相见心头愈发烦闷,想着这是才离了虎口又进狼窝,不觉撑起了额头,小时候他初到余府,唐家保镖局已经将我放在了车上准备出京逃难,左等右等也不见爹爹来,我随唐家娘子回府去找爹爹,却看见一个小童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唐当家的正在给他包扎,保镖局走南闯北是有治骨伤这门手艺的,我听得说:“这剑伤拔出来恐怕不能移动,止血的药我现在就去取。”我又好奇又有点害怕的上前观看,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儿,长长的睫毛,是个很好看的男娃娃,我问爹爹他是谁,当时爹爹却告诉我说这是他在外面生的儿子,他娘被贼兵杀了,他也受了重伤。那年我虽说八岁,娘亲去年刚刚因为难产带着弟弟去了,我才从痛苦中缓了过来,爹爹竟然给我送来了一个弟弟,我说不出什么感觉,既有对外头那个姨娘的厌烦,也有对这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我赌气跑到门口去坐着,爹爹却从不像以前那样看我有脾气了会来陪我哄我,我从身后听到弟弟痛苦的呻吟我心里却全软了,上前帮爹爹去拧毛巾换干净水,家里的下人一个都没有留下,仅唐娘子在一旁帮忙。就是这么治疗剑伤换药的两个时辰,京城破了……

想到这里我真的觉得信王便是我余府命中的克星,他那剑伤不过月余就全好了,便是上天入地的顽皮,全然忘了破城之时出现的人间地狱。

我的思绪仍然停在当年,那天救了这个小王爷我们就没有出到城,到处已是兵荒马乱的迹象,我朝败下来的守城残兵四处奔逃,老百姓慌乱地呼叫声在街上来来去去,我们只好把大门紧紧的顶上,爹爹把我和他送到了地窖里边,又把车上准备的干净水和干粮还有他用的药品搬进来,让唐娘子照顾我们,记得爹爹当时说屠城可能会持续十天到一个月,我吓得开始哭起来,爹爹让我照顾好弟弟,并嘱咐将背心衣服要穿好不能生病,背心里是缝进了家里边所有的银票……唐娘子拼命拉住了我追赶爹爹,爹爹关上了地窖门,里边一片漆黑,唐娘子点燃了一小盏油灯,地窖是有出口的,不知道哪边有冷风嗖嗖的灌进来,我看着还在迷迷糊糊中的弟弟,心里边一片凄凉,我不停地问唐娘子,唐当家和我爹爹不会有事吧?唐娘子忍着泪叹口气,“咱们要先活下去。”

也不知在里边待了多久去,全然听不到外头有贼兵进家来的声音,我只是不停的去抚摸弟弟的额头和他的小手,我一直非常惶惶不安,又怕贼兵,又怕弟弟不好,突然听到地窖门有打开的声音,一束光射进来,唐娘子忙将我和弟弟护在身后,不想下来的却是爹爹,我扑了上去紧紧的抱着爹爹,我听到爹爹疲倦的声音:“没事了,咱们暂时没事,来,把弟弟抱出去。”唐娘子惊喜的和我马上去把弟弟抱起出了地窖。原来是叛国奸臣秦庄冀找到了我们家跟爹爹订了一个协议……这些往事说来话长,臣为君死天经地义,可爹爹为信王忍辱负重,却落得个抄家流亡,我是随时想起随时都头疼,我无奈地抬了抬眉头,便看到信王府到了。

现在守着大门儿的是少府派来的太监连公公,见我下了马车忙将我迎进去。英老王爷的府邸非常宏伟,各处花园亭台楼阁及庭院房舍的设计也很精美,因退给朝廷不及一年,里边花卉树木都还郁郁葱葱,未曾衰败,正堂抱厦的案桌上放着少府送来的府邸图纸,我打开看了看,发现东南角临街有一处方正的二进院子,连公公以前便是这府里的,他说这是老王爷招待来客居住的地方,我便让他带我去看看,这处院子临街也开着门,虽说一进门的庭院略窄了些,前面做办公和会客的正房厢房还是够,二进门里边就可以做临时寝宫,也不知道信王有不有女眷,但二进里边五六间厢房门窗修得还是很隐蔽的,等以后把二进后门打开再扩建一个习武场,这里作为信王办公的院子也算是标准的。

我便用笔记了一下,大物件哪里安檀木案桌,哪里安花梨木靠椅,厢房里的八步床,书房里的书架,起居用品,各色摆饰,窗纱门帘床幔等等林林总总我记了整整八页。直到宫门快要落钥之前,方才匆匆赶了回去,好在王府进宫不过半个时辰。

第二日天不亮我就起床洗漱,将昨晚上整理出来的哪些向少府要,哪些去太后的库房里取,重新梳理了一遍,先叫上慈吟宫里的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随我去库房一样一样清点出来,此时才到了用早膳的时间,喜珠送了食盒过来,我匆匆吃上几口,又往少府去了。

严公公手里端着一只小壶,站在廊下的石阶上正往嘴里啜水,我远远的便招呼上:“公公早啊,别给水呛着!”他呵斥了我一声:“小背霉的,今天又来干什么,公公我没空给你批对牌。”“公公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拿对牌。”“看把你机灵得,昨天你们芳飞姑姑派人来说了,今儿个有个小精灵要来要些大东西送王爷府里,你不乖就不给你。”我笑嘻嘻地走上前:“难怪公公今儿在这里站着,是得了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