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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可谓是人在屋中坐,福从天上来。莫琼走背运走了半辈子,冷不防得了个巡检一职,直至走出衙门,仍旧犹如梦中。一路悠悠忽忽往家里走,刚进街口,便看见莫江离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叔父不好了,四叔父跟人打起来了。”
牛四自小颠沛流离,长期与人争地盘斗殴养成了个痞子性格。这人不光爱喝酒,喝醉了还喜欢与人动手,就因着他这不服管教的脾性,莫琼以前没少跟着操心。眼下这人刚从大牢出来就与人闹事,莫琼担心再被抓回牢里去,二话不说跟着江离就往酒馆跑。
牛四闹事的那家酒馆就在西区,距离莫家也并不算远。莫琼跑到酒馆门口,尚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阵阵争吵声。
“狗娘养的缺德货,让你满嘴喷粪,今儿小爷非掰掉你两颗大牙不可。”骂人的正是牛四。
莫琼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酒馆,但见狭窄的一间屋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地上桌椅东倒西歪,杯碟碗筷七零八落,牛四正蹲在角落里,身下骑着一人揍得正欢。
看见莫琼进门,店家急吼吼的跑过来诉苦:“我说爷们,快管管你家这位兄弟,倘若真将人打出个好歹,咱们可是吃罪不起。”
“放心,有我在呢,出不了岔子。”短暂的安抚店家一句,莫琼带着江离跑到牛四身边,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阿四,还不快些住手,惹出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牛四此时已经是杀红了眼,回头看了莫琼一眼,眼睛里都是血丝,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阿琼,他说瞎话编排阿许夫妇,我非得狠狠教训他一顿,不然出不了心中这口恶气。”
平白无故提到言如许,莫琼便是一怔:“阿许和阿香怎么了?”
“你问问他!”牛四提着领子将身下那人薅起来,一张五颜六色的猪头脸直对着莫琼。看清那人的面目之后,莫琼又是一愣:“苟五,怎么是你?”
苟五是西区出了名的混子,与牛四两个算是一对狐朋狗友,日常肩并肩的出出入入,感情原本就不错。莫琼却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竟会反目成仇,当下便觉得事情不对劲,一把将牛四拉开,沉着脸看着苟五:“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苟五扭头吐出一口血水,一脸倒霉相的说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是牛四自己不信,还非要与我争个长短。兄弟一场,算是我看错了你。”
牛四目眦欲裂,若没有莫琼从中间挡着,怕是还要与苟五动手:“若不是你满口胡言乱语,俺又岂会与你动手!阿香一个人辛辛苦苦在家拉扯孩子,你饶世界造谣她让阿许休了,这事传出去还让阿香怎么做人!”
牛四一句话犹如爆竹般在莫琼耳朵里炸开,整个脑袋里都是稀里轰隆的响声。被提升为巡检的仅有的一点喜悦霎时消失殆尽,莫琼脸色有些发白的看着苟五,好半天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说的可是真的?”虽然带着疑问,却又下意识笃信了几分,因为他忽然想起收到言如许来信的那一日,阿香的眼睛始终是红红的。
苟五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不妨问问在场的众人。言如许抛妻弃子娶了当朝公主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整个青义县怕是只有你们莫家的人还蒙在鼓里。”
苟五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哪里还用再问。莫琼虎着脸将牛四和江离拉出酒馆,路上一脸凝重的叮嘱江离与牛四二人:“此事一定要保守秘密,自当不知道有这回事,千万不能在阿香面前露出马脚。她一个女人,辛辛苦苦的带着三个孩子,日常又要打理糕点铺,还要再伺候咱们这一家人吃喝,实是有些太辛苦了……”说到心酸之处,堂堂八尺的汉子竟然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爷三个强颜欢笑的回到家中,以防被骆香茗瞧出破绽,牛四浑身是伤的躲在房间里连门都没敢出。
可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当晚三郎又发起了高烧。这孩子打出生时就体弱多病,隔三差五便会闹一场病。骆香茗将二郎打发去与江离住在一屋,自己则眼巴巴的守在三郎身边。她房间里的蜡烛点了一夜,莫琼与牛四也在回廊里蹲了一夜,望着窗棂上那道瘦弱的剪影,两个大老爷们相顾无言,唯有在心中将言如许那个负心汉骂了一千遍。
直至天光将亮未亮之时,三郎的高烧才算褪去。骆香茗取下孩子额头上覆着的湿布,低头亲了亲三郎白净的脸颊,而后才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一弯月牙若隐若现的挂在天际,清风拂过屋檐,天地之间万籁俱静。骆香茗站在院子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望着屋檐下一丛盛开的紫芳草出神——那花是去年春时言如许亲手种下的,如今花开半夏,那个承诺照顾她一生的人,却早已经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