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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府尹程正谊将惊堂木一摔:“胡时真,你还不如实招来吗?”
大堂之外,看热闹的百姓挤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少都是慕名而来,天子脚下无奇不有,但书生杀人的案子着实不多见,尤其杀的还是坊间臭名昭着的混混,这消息不胫而走,今日开堂,百姓们热情高涨,抱着好奇的态度见识见识这位为民除害的文生英雄。
路人甲伸长脖子看了半晌:“这书生面相斯文看起来不像用强的人哪。”
路人乙老神在在地道:“人不可貌相,听说那狗子胸口中刀,一击致命,当场便死透了。”
路人甲咂咂嘴:“杀得好,全城混混都死绝了,说不定京城从此便太平了。”
路人乙可惜地道:“可惜这书生怕是也活不成了。”
陆诗柳和薛承运站在两人旁边,听到路人乙的话陆诗柳当即白了脸色,她双拳紧攥,两眼通红地看着堂上的那个背影。
胡时真低垂着头:“大人,该说的话我都已说过了,那狗子确是我所杀,我甘愿受罚。”
程正谊道:“诸般疑点尚未解开,你说是你杀的便是你杀的吗,你当本官是傻子吗?”
胡时真抬起头:“大人,狗子夜入民宅动机不纯,学生不过是见义勇为失手伤人”
程正谊截口道:“你与那柳记茶点铺的陆掌柜相熟?”
这话出口胡时真和堂外的陆诗柳当即便是一惊,胡时真结结巴巴地道:“大人大人为何这么问?”
程正谊冷笑道:“你以为本官当真那么好骗,昨日退堂之后我已对店中伙计及街坊邻居详加询问,你对那女子情根深种是不是?”
胡时真迟疑半晌,但既然程正谊有心挖掘两人关系,欺骗他无异于更加重对方的怀疑,因此老老实实道:“陆掌柜温柔善良,独立自强,学生心生爱慕,但陆掌柜心系主业,学生也只将这份爱藏于心中,大人切勿坏她名声。”
人群中登时响起议论声,路人甲乐道:“这书生当众示爱,原来也是性情中人。”
“她的名声?”程正谊冷笑不减道:“我听说那女子是青楼女出身,坊间多有传闻她为招揽生意勾引有妇之夫,名声早就臭了,你一个读书人不知廉耻,也想跟她臭作一道吗?”
人群爆发出震耳的惊呼声,议论之声此起彼伏比之方才不知高了多少,这消息太过劲爆,爱热闹的百姓登时感觉不虚此行,路人甲哈哈大笑:“书生爱妓女,话本里倒是听过,莫非那女子是狐狸精不成,哈哈,哈哈!”
陆诗柳听得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薛承运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情绪失控,两人冒险来顺天府听审,若是暴露身份,那乐子可就大了。
陆诗柳心如刀割,心脏痛得一抽一抽,嘴唇被她咬得见了血,但她浑然不觉,一瞬不瞬地看着胡时真。
胡时真勃然变色:“坊间传闻皆是狗子一伙胡说八道,造谣生事,目的便是报复陆掌柜,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不敢偏听偏信,平白污了陆姑娘声名。”
程正谊冷下面孔:“她人性如何本官自有判断,本官要问你的是你为何会在她店中杀人?她是不是也有份?!”
胡时真脑袋嗡了一声,见程正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锋芒毕露,仿佛要看到他内心深处去,连忙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没有!陆姑娘并不知情!”
程正谊眯起眼睛:“胡时真,我念你是个读书人,对你手下留情,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陆诗柳究竟藏在哪里,说!”
胡时真道:“我不知道。”
“好好好,”程正谊满脸煞气:“左右!拖下去,大刑伺候!”
当即便有两名皂班差役拖起胡时真便走,胡时真吓得一哆嗦,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抵抗之意,恐怕早已有所预料,老老实实趴在板上,差役高举板子,重重落下。
屁股上的疼痛迅速向四肢蔓延,胡时真闷哼一声紧紧咬住牙关。
陆诗柳看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便要冲出人群,薛承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道:“你现在出去,不仅救不了胡兄,可能两人都得丧命。”
陆诗柳表情纠结痛楚:“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蒙冤受刑!”
薛承运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现在是胡兄唯一的救星!”
陆诗柳全身筛动,回过头向胡时真看去,而后者已耷拉下脑袋,身体也不见挣扎,死活不知,直到二十板子打完,差役将他拖起扔到堂上,冷水泼醒,胡时真才从昏迷中苏醒,眼神从涣散到慢慢集中,他趴在地上,狼狈地抬起头。
程正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还不从实招来!”
胡时真虚弱而坚定地道:“学生错手杀人,与别人无关,愿以命偿命!”
“既然你如此固执,也怪不得我了,”程正谊点点头,扬声道:“案犯胡时真杀人证据确凿,堂审中对杀人经过供认不讳,依大明律按罪当斩,报请三法司,经核准后转入死牢,静待秋后问斩!”一摔惊堂木:“退堂!”
胡时真怔怔地趴在地上,他已站不起身,两名差役将他拖起,他扭头看向堂外,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竟意外地看到了两个相熟的面孔,他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尔后缓缓勾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中既有不舍又有骄傲。
路人甲呆呆地道:“这人疯了,死到临头,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陆诗柳再也绷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转过头挤开人群向外走去,薛承运连忙跟在她身后,陆诗柳走得飞快,直到无人处这才扶着墙停下,放声大哭。
薛承运瞧得心酸,想安慰却有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静静地等待着。
陆诗柳哭得伤心欲绝,胡时真最后那一抹狼狈的笑容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冰雪聪明,自然猜到了那笑的含义,同时她也知道胡时真在向自己道别,自此这个略显轻浮的书生走进了她的心中。
她不能放弃,薛承运说得对,自己是他唯一的希望,她一定要救他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想到此处她停止哭泣,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带我去见廖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