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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缓,位于巨泼来斯路170号栅栏大铁门打开,一辆线条流畅的红色汽车从院内驶出,转眼就消失于夜幕的街道外。坐在副驾驶的裘赴刚掏出烟盒,瞥了一眼认真驾驶的师玉秀,又悻悻将烟盒往口袋内插去。
师玉秀笑了笑,又用力一踩油门:“呵呵你想吸就吸吧,正好也给我一支。”
裘赴攥着烟盒的右手一停,苦笑着侧过头:“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吸烟!干咱们这行的,有几个不沾烟酒?就算一时能克制住,闲下来也多少会碰点。不然谁都难以撑住数月、数年或是数十年的煎熬!”
很赞同地一点头,师玉秀却没有回话,柳眉微皱的她像是在思考,或又像是在回忆。
仔细看了一眼,裘赴发现师玉秀又换了一身装扮,烟色旗袍外罩黑色绣花坎肩,脚下一双紫红丝线的绣花鞋,和前面两套相比显得更加神秘!
就像师玉秀本人的那双美丽大眼睛,偶尔如黑洞般深邃一般的目光,让你仿佛永远看不穿
驾驶室内迅速飘起了缕缕青烟,师玉秀首先将左侧窗户摇下一小半,裘赴也随后将右侧窗户全都摇下。
吸了口香烟,裘赴一边朝着窗外掸了下烟灰,一边揶揄地叹了口气:“师小姐有这样一个姐夫,得让上海滩多少人羡慕啊。一辆敞篷别克,一辆雪佛兰,还嫌不够,又加上一辆克莱斯勒!”
“不过嘛,人都喜欢享乐,不会喜欢吃苦,师小姐这样做,鄙人也能理解。三辆车也不多嘛,杜天昌总共有八辆车,所以师小姐还可以多找王兄要几辆,毕竟你在上海滩也算是名人啊!嘿呵!”
“鄙人听说,军统二处还是一处,有很多在上海滩的潜伏者都过得并不算好。嘿呵如果他们知道大名鼎鼎的‘金牡丹’小姐如此挥霍,搞不好心里可能会有想法!”
少见地没有与平常一般反驳与争辩,师玉秀只是吐出一口烟雾,淡淡地回应:“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假以时日,你会知道我师玉秀是什么样的人!但现在,我们没有过多时间谈这些闲话,必须尽快去干正事了!”
“你之前提出的建议很好,我也不赞成刺杀浅野平太或滨田幸之助,因为那样一来,日本人的宪兵队和‘旭公馆’最后肯定会查到你的头上,到时候,你的潜伏也就失去了作用,对裘先生和第二情报站都没有任何好处!”
“不过,如果刺杀尤华斌,那也并不是件容易事。根据情报,尤华斌从三月底突然失踪,只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出于特殊情况,我也并没有向浅野平太打听!所以想杀尤华斌,首先必须弄清他目前的位置!”
裘赴眉头微微一蹙,不屑地哼了声:“好啊,在下倒想看看师小姐究竟是哪尊大佛要弄清尤华斌的位置,其实也不太难,只需要师小姐让于老板找到一个人,我相信,就算尤华斌和他不在一起,那人也能提供有用线索!”
吸了两口的师玉秀,用空着的左手将只剩小半截的烟头弹出窗外,微微一点头:“裘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让于老板找到高陆,然后我们就能很快查到尤华斌具体在哪个地区,慢慢就能把这家伙找出来!”
裘赴也将半截烟头轻轻往窗外一扔,轻轻拍干净手掌:“嗯,师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只要找到高陆,我相信尤华斌一定离他不远,就算一时没有姓尤的消息,高陆也知道怎样替我们找尤华斌!”
师玉秀突然一侧头,晒笑地拍了下方向盘:“看来,裘先生还真是讲义气!不过,在上海滩讲义气,往往会伴随着危险和死亡”
正望着窗外寂静街道,裘赴猛地侧头目光灼灼:“师小姐,你到底什么意思?高陆和我是从死人堆一起闯过来。难道我还不该相信他?裘某希望师小姐这是最后一次,不然别怪裘某无理!”
飞快回过头的师玉秀,颇为俏皮地按下喇叭,超过了另一辆黑色福特汽车:“嗯,你、游愿,高陆都是闯过无数险关难关的铁杆兄弟!我知道,对于游愿和高陆,你裘赴就是怀疑天下所有人,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不得不承认,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还真令人感动那么,小女子就送一句话,‘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棋局新’,与君共勉!”
裘赴怔了下,侧过头低喝:“行啊,师小姐真是博学多闻,连《增广贤文》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不如,你直接就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或者你干脆就说,游愿和高陆是日本人的奸细,这不更好吗?!”
“师玉秀,你到底什么意思?莫非想挑拨我们兄弟三人?裘某告诉你,不管是你师玉秀自己的意思,还是于效成暗示让你做的,或者是你们上峰的命令,裘某只想奉劝一句,趁早收起这门心思,免得今后会有不愉快的事发生!”
“而且我也可以保证,一旦真到了那种地步,我和贵方的合作将会马上中断!裘某当然不会出卖你们,但是贵方假如有以裘某为主的计划与方案,就会彻底地泡汤了。相信你们的上峰不会希望看到这种局面!”
“嘎吱”
雪佛兰汽车一下刹停,师玉秀脸色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低声道:“裘赴,你别以为这是在东北,是在哈尔滨,这是在上海滩!知道吗?上海滩是有着属于上海滩的规则的!”
“我知道你和游愿高陆的情义不一般,你不止一次救过他们的命,他们也不止一次救过你的命。甚至可以说,你们三人之间称得上血浓于水,甚至比亲兄弟还有亲!这些,我师玉秀都知道,很多人也知道!”
“可是这些能说明什么?这些就能证明游愿和高陆只是表面上那样简单吗?要知道,这里是上海滩,可不是哈尔滨能比的,这里是乐园,是销金窿,也是地狱,也是斗兽场!”
“上海滩有数不清的诱惑,有数不清的机遇,有数不清的挑战,更有数不清的危机!就算他们俩在哈尔滨和你一条心,你就敢保证到了上海滩,游愿和高陆在面对各种你能想到或你想不到的各种状况下,还能和以前一样?!”
“如果你真的那样想,那我就认为你太天真了,也太不把上海滩放在眼里!实话告诉你,上海滩的情况远比你想像中复杂很多,我不想哪一天听到关于你倒毙于街头,更不想知道哪一天听说在黄浦江找到你残破不缺的遗体!”
“裘赴,你自以为到上海滩,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哼,到上海滩这么久,你知道了‘无影飞刀侠’‘草花九’和‘旭公馆’的存在!可是,你听说过”
狠狠地挥手,裘赴低喝着打断:“既然,裘某在师小姐眼里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那么咱们今后就不要见面了,同时也请转告于老板,双方的合作就此中断!今后,你们是你们,裘某是裘某,咱们都抗日,却互不相干!”
“当然,如果在战场上遇到,裘某本着抗日阵营也会帮一把。但除此之外,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告辞!”
望着窗外敏捷下车的裘赴背影,师玉秀重重地拍了下方向盘,柳眉紧皱地低喝道:“姓裘的,你,你真是狗咬吕洞滨!行,我还不奉陪了,哼!气死本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