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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六帮凶
六十二前因(下)
市局后院鉴定中心的那栋小楼里面的设施配备五脏俱全,可总归比不上省厅下属机构的排面,试验检验用的暗室挤挤凑凑地就配备了一间,自打横跨三年多的挖心案并案查办以来,紧紧巴巴的空间老早就被复原案发现场的布置和各类证物强行堆占,连错身都难。
胖坨撅在遍地的物证当间,叉着腰眺了眼等在门口的江陌和肖乐天,哼哧哼哧地抱起那台从钱安家扛回来的电脑主机,临时征用了正戴着眼罩耳塞短暂补眠的祝大主任的办公室,伸手把漏了一条缝儿的窗帘扯紧了一点。
“昨天李蔓蔓家属带着律师又来了解情况,估计还是想研究一下能不能打加班猝死工伤赔偿的官司,跑咱们这儿闹腾着要去案发现场看看,这一家子也不知道怎么还赖上了钱安她那个打工的爸,还捎带着一个念经的律师,实在是烦得受不了,主任就让我跟南阳路派出所那边往钱安家又去了一趟。”
“谁成想这里外里复勘到第三遍还能有这种重大级别的发现——在这儿……看到没?”胖坨先把祝思来掀起一角确认来人的眼罩压回去,安抚似的在他们家主任嘎吱直响的折叠床上拍了两下,转身摸着黑扶正了眼镜带好手套,歪头示意着江陌和肖乐天靠近一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瓶瓶罐罐凑到那台主机跟前——
不算彻底避光的办公室茶几上,几经拆组的液冷主机箱散热网孔板圆弧上细微地散发着蓝白色的荧光。
“血液曾经沾蹭在这台主机散热网孔板上,但是被擦洗过了,当时现场血糊连成那样,能做鲁米诺的我们都做了,谁也没想到钱安卧室里那么个犄角旮旯的主机上竟然也会有血迹——先前查她社会关系那会儿,主要都是技术那边抱着这个主机不撒手,光注意查她电脑里的各种历史记录了。”
“钱安那个住处的布局图都快背下来了,她这个电脑的位置……那血点子飞溅得再远也落不到这么个积灰的地界儿啊,那就意味着,很可能跟凶手有什么直接间接的关联——”江陌瞠目片刻,搭手帮忙拆了散热网孔板,嘴里嘀咕了几句,蓦地抬眼,“怎么发现的?”
胖坨佝偻着腰,架起胳膊蹭掉挤凑了一会儿就憋了满脑门子的汗,“钱安她爸,到那儿就在抹眼泪,缩在她闺女的卧室里蹲了好半天,后来头晕腿麻可能是,撑着地上想站起来,无意间在踢脚线角落里蹭到了一点裹在灰里的深色痕迹,已经确认了,是钱安的血迹,墙脚的那个位置正好临挨着电脑桌,回来跟主任说过之后就紧忙把主机从技术那边儿存物证的屋子里抢回来——”
胖坨话音一顿,支着近来累得浮肿的粗胖手指头虚虚地点了点主机的散热风扇,江陌也眼尖,揪着探头探脑了无发现的肖乐天,拎着他举起手机电筒的胳膊往前未遂,末了头顶着祝大主任忍无可忍地掀开窗帘铺撒了满屋子的彻亮天光,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一小块藏在风扇叶片背面的内存卡,头皮发麻地摊在掌心当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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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温水,呃——江警官?”
袁兰茵抿了抿口红有些拔干的嘴唇,托着手腕极缓慢地抿了一下。她瞬时苍白的脸色勉勉强强地遮掩在妆容之下,强撑着不为所动的坦然:“不过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你拿这些聊天记录——且不论真假,这有什么意义?这案子的前因后果不是很明晰了吗?”
“意义就是,你之前遭到尾随偷拍的事,很可能跟钱安在遇害之前跟凶手说了什么又或是做了什么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联。”
江陌回身落座,偏头先看了陈锐一眼,转而抱起手臂,风平浪静地看向袁兰茵重新缠绞在一起的十指,和被她抠攥出红痕的手背。
“钱安当着你的面像是无动于衷,但实际上她八成也怕有人找上门来,思来想去求报无门,就把当初受你唆使的聊天记录和图片文档都截取保存下来,然后把这张保命的内存卡藏在了电脑主机的散热风扇背面。不过很可惜,凶手在施害过程中被钱安的室友打乱了寻找内存卡的计划,又赶上老旧小区即将苏醒的时间段,你的第一手罪证……他没能及时发现。”
江陌稍微一顿,礼貌性地把嘴角提起来,“顺便提醒你一下,这些记录和物证,包括当时擅动网暴词条的浏览量传播量都在那儿摆得明明白白,寻衅滋事侮辱诽谤的罪名你估计都逃不开,最低也是个共同犯罪——哦对了,当年廖翡还未成年,这个情节的严重程度,袁大记者,您应该明白。”
袁兰茵脸上的嚣张挑衅开始逐渐崩盘,她无意识地抖了个寒颤,干咳了一声,又把纸杯端起来,但即便单手托扶着,手腕也在不自觉地打颤。她垂着眼睫没急着说话,似乎是在缓慢地盘算着怎么在这场对峙当中寻找到一丁点对她有利的论断,江陌就审度着她脸上霎时间青白变幻的表情,又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嘴讨嫌,“要我说……主动坦白认罪伏法也是好的,拘留所里面条件是艰苦了一点,但好在能确保你的人身安全——毕竟凶手可一直在盯着你,袁大记者应该也有所察觉对吧?否则你也不会想尽各种办法在我们面前刷存在感,让陈警官明里暗里地给你当保安。”
“你——!”
袁兰茵总算气急败坏地崩裂了那张粘糊着虚伪傲慢的脸。她与其说是失控,倒更像是畏惧于但凡她固执己见全盘否认聊天记录截图的真实性,眼前这两位警察就会毫不犹豫地撤走几乎在她身边织笼出一张网的防线,只在她身上留下一根悬丝,然后鱼饵似的把她丢进任人撕咬啃食的人海里面。
“先说好,在此之前我说的话都是事实,唆使未成年网暴宋晚晚的人是柴卿和宋之温,我只是从旁提供资源和引导舆论的办法,仅此而已。”
袁兰茵抿了口水,任由水珠从干涸的唇纹缝隙滚落下去,揉捏着纸杯的杯沿踌躇良久,几乎尽数龟裂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些许,压抑地叹了口气。
“三年前,在柴卿和宋之温一再跟我打马虎眼的时候,我其实就暗中查到过宋晚晚身上发生的事——晚渡山,流产,还有,她被网暴自杀的大致前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