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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处可见的茶坊遍布内城街巷。崔少愆跟着她的阿姊,走进了一家坐落于临街的最大茶坊——新元茶坊内。
八角门楼三层式,雕梁画栋,巧夺天工。古拙古韵的彩绘、精雕细凿的围栏,随处悬挂的名家墨宝,幽静明亮的庭院、恰到好处的花竹点缀,让她再一次的开了眼。
一楼中央,曲艺表演、说书、唱曲儿轮番上演着,角落里的杂技更是吸引着一大帮瞧稀奇的文人墨客;二楼的曲乐之声,声声悦耳,则是被富家子弟们都包圆了;至于那清雅的三楼,理应就是士大夫们,小聚的安乐之乡了。
四人跟随着“茶博士”越过了那热闹非凡的大厅,步入专为女客服务的区域。走进了那写有“听风望月”的雅间中。
文雅大气又小家碧玉的温馨格调,让崔少愆暗暗咂舌了起来。
“雪泡梅花茶。”
“寒瓜汁、椰子酒。”
“糖酪浇樱桃、荔枝膏、蜜麻酥炒团、十般糖甘露饼、玉屑膏、豆栗黄、薄荷蜜、乌梅糖、重剂蜜枣儿。”
茶博士每上一份茶点,便会念一个很是好听的名字出来。将茶点一一上齐后,便规矩的退了出去。
“阿愆,绿豆汤和甘草汤要不要再各来一盅”崔少凝热络的继续询问着,恨不得将整个茶肆内的招牌菜全部都点一遍。
“阿姊,够了!太多了!”目不转睛的瞅着那些好看又好吃的茶点,崔少愆这声阿姊,倒是发自肺腑的叫了出来。没办法,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一顿茶没吃完,她可能就被要收买了,倘若她意志力不够坚定的话。
与刘衣紫对视了一眼后,崔少愆盯着立在一侧的采枫,用意很是明显的望向了崔少凝。
“采枫,你不是最爱听说书嘛,去一楼吧。”崔少凝微笑着,朝眸子渐亮起来的采枫点了点头后,蹙着眉头看向了并未离开的刘衣紫。
“衣紫是家人,我自会给阿姐解释清楚的。”听到门扇合起来的声音后,崔少愆收回了盯着屏风的眼神。拉着想要离开的刘衣紫,让她踏实的坐了下来。并顺手将面前装有乌梅糖的瓷盘,推到了她的手边。
思索良久,还是没有想好要如何解释的崔少愆,踟蹰半晌后,为难的开了口:
“阿姊,少愆醒来之时,正逢北汉被灭了城,被人拖到了晋阳城内的大牢里。”崔少凝才听到此处,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活生生坐在她对面的崔少愆,不敢想象他是怎样熬过来了。
“少愆那时恰逢温病缠身,环境恶劣中,记忆……丢失了一部分。”
崔少愆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崔少凝的反应,想要看看她怎么接她的话茬儿。可是,对面的女子除了哭就是拿帕子抹眼泪外,再没有多余的动作。让她甚至都不知晓该如何圆下去了。
“少愆……心中颇是怨愤,为何我会独自一人被丢在那晋阳城中,而阿姊,你们却在这……汴京府中独享安乐。”
崔少愆前面铺垫了那么久后,借着喝茶的举动,伸手在左臂上暗掐了一下,眼眶瞬间便红了起来。将醒来后的最大疑问,直接丢给了对面的崔少凝。
“……”
听到此句后的崔少凝,浑身蓦地一僵,连眼泪都忘了掉下来。只是睁着泪眼朦胧的杏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崔少愆,欲言又止的,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道一声‘果然如此’的崔少愆,颇是替原主不值。被丢弃了……此刻突然共情的她,顿时怒上心头。不给对方反映的时间,再次丢了一句狠话过去:
“阿姊,少愆现被卖到了右领军卫上将军府内宅里!并无人身自由。”内宅二字,被她咬的极重。
“只值五两银子。”愈发咬牙切齿的声音。这句话,更是成了崔少愆怒火中烧的直接导火索。简直是发自她肺腑的不甘心。
“多少银子阿姐都会赎你!”
崔少凝激动到直接站起了身,看着对面耿耿于怀的她家小弟,那眸中的怨愤,让她感觉对面的人并不是她的亲弟弟,而是一个实打实地陌生人。这种荒谬的感觉,让她彻底慌了神。
控制不住的伸出了手,想要轻抚一下崔少愆的脸庞,来安慰他一下。却在看到斜对面,努力将自己当空气的刘衣紫后,又克制的收回了手。
“至于衣紫,她是我唯一认可的亲人,甚至……救了我的命。”定定的看着很是委屈的崔少凝,又要泫然欲泣的样子,崔少愆内心默叹了口气后,将被抛弃孩童的愤懑情绪,克制的收敛了回去。
“但是少愆不恨阿姊便是。就像外祖说的,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所以,少愆只想像现在这般。劳阿姊破费了,叨扰。”一字比一字更重的说出口后,崔少愆拉起了刘衣紫的衣袖,抬步而去。
“你不可以联系外祖家!你怎么可以!”崔少凝眼睁睁的看着即将离开的二人,着急的一拍桌,脱口而出道。
越过屏风的崔少愆,停顿了一下后,终是毫不犹豫的跨出了“听风望月”的雅间。
“可是后悔了”看着一路沉默不语的崔少愆,刘衣紫将手伸进了她的大袖中,紧紧的握住了那双不断颤抖的手掌来。
“全是汗……”刘衣紫叹
息般的转过了头,看着崔少愆关切的道。
“就是,忽然想……娘亲了。”
崔少愆哽咽着嗓子,扭头看向了坊市内的小摊上。看着那黄澄澄的甘蕉,似是陷入了回忆中。
“衣紫可否喜食甘蕉”不待刘衣紫回答,崔少愆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了起来:
“想来颇是好笑,犹记儿时,每次缠着娘亲要甘蕉吃,娘亲都会将皮扒掉后再给我,可是你知道么……”崔少愆的眼泪终是从她的眼眶中滴落了下来。
“娘亲……是从头开始扒皮的,每次都会咬一口,将那黑色的芯子去掉后再递给我,而我每次都会很嫌弃的接过来……可是,哪有人会从头开始扒甘蕉皮啊,明明从根部扒皮就好…简直是多此一举……”
胡乱的伸出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崔少愆倒真是有感而发了。她,想现代的娘亲了。特别特别得想。
不解的看着松开她手的刘衣紫,跑到了那摊贩跟前。直到她提着一串甘蕉回来后,崔少愆的脑袋都是发懵的。
刘衣紫不习惯的将甘蕉,从头开始扒起了皮。把发黑的芯子一口咬掉后,将扒好的整个白瓤果实,都递给了她家兄长。
热泪盈眶中,崔少愆颇是嫌弃的接了过来,边吃边抱怨道:
“此举果然……还是让我颇为不喜。”眼泪伴随着这句话,一块儿被吞进了她的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