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卖房葬父【1 / 1】

汉林烫伤好以后，济生无奈之下只好叫汉林跟他学木匠，常言道艺不压身。济生有两儿一女: 女儿是老大，早已嫁夫人妻，大儿叫汉青和小儿汉林，大儿汉青刚二十出头，早在几年前就跟父亲学木匠，也可以独挡一面。汉林十岁那年，大哥汉青成家了。农村当地有个规矩，老大成家了，就要分家，自立门户。 分家在农村是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分家牵涉到方方面面的问题。首先得请村里德高望重的族长来主持，还得请文墨俱佳的私塾先生书写分家谱，俗话说“天上的雷公，地下的舅公”，舅公必须请来，叔伯兄弟也要请来作证人，以示分家公正，决不偏袒任何一方，以免以后兄弟反目闹矛盾。分家完毕，还必须摆上几桌分家宴席，安排简简单单的饭菜，毕竟亲朋好友都来了，就得热热闹闹聚聚，人之常情嘛。 济生定好了分家的日子，一九三一年农历八月初九，该请的人都请好了。日子越来越临近了，全家人上上下下正为这一天忙碌着，左邻右舍有空也过来帮忙， 远亲不如近邻。分家的日子终于来了，族长主持，先生把济生家的房屋、宅基地、水田、池塘、菜园、厕所等财产情况逐条列出，还有债务和经济状况等一一对应列出，然后考量平均对等分配，兄弟俩每人一半，并标好位置编号，按抓阄来决定，族长宣布抓阄开始，按规定年纪小的先抓，汉林在众目睽睽之下抓到2号阄，2号阄对应的右边位置，也就是说房子、宅基地、水田、菜地、厕所右边这一半都是汉林的，左边那一半是汉青的。先生把分家谱写好两份，汉青汉林各自签字画押按手印，兄弟俩个各执一份分家谱收好。现将爷爷在1983年10月用毛笔抄下的分家谱以示读者。1931年的分家谱，并加了一些批注和解释，现把这份家谱原文及批注现诸于世：千秋鼎盛 蒋达讲、训分家于一九三一年，一九八三年十月训抄写，今后参阅 尝谓治家必先齐其家於事予 显济妻萧氏所生二子 长子达讲 年岁二十余春教养婚配 次子达训 年方十岁次媳带内归未婚配 予济萧年将五旬难以支持多岁艰难兼且病情务甚重 出息无亡毫无善状 不得已所将家业 田塘 屋宇 祭会 基土 菜园 厕坑等件慨亦二人平分 拈阄为定 天地字号各立门户 光太门闾缁簊裘 子承父业恢先绪丕振家声 预贺各执一本存照立分阄 字为据

一存正屋基土壹片 养善一存舍屋壹直俱全养善

一存正住屋壹栋俱全 注因父逝世辛巳年七月十七日，争论言明父安葬当于显吉伯父花边四拾元 限至五年有赎回，后曰赎回讲训二人平分 每得争论此批

一存菜园壹隻

一存小业田壹石捌斗内大业归粮户七呈租 其小业无粮三呈租

一存厕坑壹隻

一存秀翁際四名又贰名

一存旦会壹名

一存孝思堂壹名

一存除際会贰名

一存光裕会伍名

一存松山大塘内壹拾陆分之一 内二分另又塘底三分之二

一存水东祠门首大塘内十分之三六内六分只有四分

一存水东祠门首虎堆上塘三分之二分

以上各受业 该人上慨亦分讫照书分凭批据

一该各会花边叁拾陆元

一该显赓花边伍拾元

一该早木垅花边七元

一该各计会谷贰拾壹石

一该世德堂生谷伍拾石

一受正屋右边壹直贰间并楼俱全

一受正住屋后厅壹间 楼上归达讲所管

一受正住屋厅百壹半 楼上归达训所管

一受小业田七斗半 井岩塘三斗 小田垅一斗半 石桥仔三斗

一受秀翁際贰名 旦会半名 孝思堂半名 除会壹名 光裕会贰名注每得争论

受约达训 允约达讲 经证人 显赓 显湘 显淇 显贺 显贡 显吉 老表肖桂元书 命书显赋书 中华民国廿年次辛未九月吉日立分阅字人达讲 达训

自此济生把自己的家业一分为二，让两个儿子各继承一半家业，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分家宴如期而至，在宴会上，族长自然要发表一番陈词滥调，舅公也要致词说几句客套话，当事人曾祖父济生少不得要举杯致谢各位亲朋好友的光临。 木匠其实是一个精细活，一般人很难学会其中的精髓。济生虽然做了一辈子木匠，也只能收两个儿子为徒，为了糊口维持生计，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汉林他跟着父亲学了两年木匠，直到济生一九三二年冬月去世，那一年他才五十八岁，得了什么病已 无从考证。

济生的去世对于这个家来说是噩梦的开始，那时大儿子汉青才二十出头，虽已成家，生活也相当窘迫，小儿汉林才十一岁，屁小孩一个，面对逝去的父亲，他的心里感到难受又害怕，还有一种莫名不安和恐惧，要安葬自己的父亲，要花费一笔不菲的开支，更何况如今自己一贫如洗，今后还要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谈何容易。面对这样的困难局面，只好请村里的族长出面，召集汉林的叔伯兄弟们，商讨一下济生的安葬事宜。在众多叔伯兄弟中，有一位堂伯吉生，家庭相对比较富裕，当即提出可以借钱但要求用房子作抵押，汉青立即表示如果房子做了抵押就没地方住。汉林对哥哥的表态不满意，他径直走到堂伯吉生面前说道:“大伯，我把我的房子全部抵押给您，您能借多少花边&34;堂伯吉生不紧不慢，沉吟不语，想了半响，伸出三个手指头， 说:“三十个花边。”“大伯，这太少了吧，至少要五十个花边。”汉林的哥哥汉青赶紧回答，族长摆了摆手说道:“大家都是自家人，我看就四十个花边吧，两头都不吃亏。” 说完看了看吉生和汉青兄弟俩，“你们没意见，就叫先生拟写契约吧。” 汉林把分家的房子的以四十块银元的价格抵押给他的堂伯吉生，在写好契约签字画押，规定五年内必须还清四十块银元，房子才可以赎回，否则永不能赎回。兄弟俩用卖房的四十块银元，给自己父亲购置棺材等安葬用品，草草地把父亲安葬了。此时的汉林才体会亲人离世的痛苦和人世间炎凉百态。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童来说，丧父的打击，卖房的打击，简直就是灭顶之灾。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十三岁的奶奶桂珍带着十一 岁的爷爷汉林搬出祖屋，租住在村西千年古樟南面一间破旧低矮土坯屋。汉林坐在屋子想了很多很多，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只有自己自力更生，生活才能从头开始。此期间的苦难日子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两个未成年人面临生活的巨大挑战，只听奶奶说过大冬天穿草鞋，看见牛刚刚拉出牛屎，脱掉草鞋把脚踩进牛屎中取暖。漫漫寒冬，也不知道他们俩是如何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