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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的路上,除了烧杀劫掠,并无太多意外,而到三月底的时候,这支强大的流亡军事集团便抵达淮水南岸,前卫部队吐万长论在上游,主力集团在下游。淮水北岸,徐州一带,杜破阵已经紧张到了极致……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两三万残兵加新兵,根本挡不住对方一击。
但出乎意料,其人虽然连番向身后发出信函告知军情,却意外的没有向黜龙帮求援。
至于这个时候汇集在黎阳的黜龙帮高层,碍于路程的缘故,其实刚刚得知了江都兵变的消息,但说实话,从前日开始得到命令陆续集结的他们有着充足的话题,似乎江都兵变一事,并不能在其中有什么充足的优先级。
汇集到黎阳当然是要开会,这当然是黜龙帮的传统,就好像禁军觉得办事就应该兵变一样,大家都觉得黜龙帮就该开会。
开会的地方其实是在黎阳仓仓城前的平台上,而且是在下午,但从早上开始,数里外的黎阳城内便已经活泛起来,尤其是张行、魏玄定、李定一起入住的县衙左翼公房外侧院中,早已经汇集了不少的头领。
这些人主要是河南各处头领以及之前没有来得及见到张行的河北大兵团成员,一开始只有十几号人,但随着日头上升,人也越来越多。展开的话题也越来越纷乱,却果然没几个人在意江都兵变……当然肯定是提了,毕竟死了那个皇帝。
但还得说句良心话,虽然大家都恨那个圣人入骨,可真等他死了,却并没有多少意外或者大仇得报的感觉。
那种感觉的确有,却是在一开始造反夺取了本土政权时才是高峰,现在反而有些新的念头了……就好像那个皇帝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一般,还不如张世昭突然冒出来说自己比一多半头领入帮都早要让人惊讶。
“现在别的都不要讲,最要紧的还是李龙头的事情,到底要不要杀?”纷乱中,坐在墙根一个条凳上的八臂天王张金树忽然语出惊人。
“李公何罪,如何喊打喊杀?!”一直没吭声,明显有些疲态的房彦朗就在角门外,闻言准确寻找到了张金树,并当即呵斥起来。
要是不担心他被杀,你们这几个人为什么也守在这里?张金树抱怀以对,心中冷笑,却一声不吭。
房彦朗见对方如此,反而无力。
“杀不杀不说,罪肯定是有的……要是真让他把河南的兵马全带走了,首席以下,这么多大头领、头领,总管、分管,外加七个最顶尖的营,都要死在北面的。”原本跟李枢交好,最终因为本土力量的推动选择跟单通海渡河的黄俊汉此时开口,却不知道是想卖谁的好,又是什么立场。
“这就危言耸听了吧,便是济阴行台不救,河北的大兵团难道不救首席?”刚刚抵达没多久的崔玄臣打起精神,也赶紧反驳。
却不料,这话立即引起了当时在大兵团的许多头领不满,夏侯宁远当即驳斥:
“人家就等着大兵团过去,好打我们个落花流水呢!不然我们如何会分出骑军三个营绕后?崔分管,不懂军事就不要乱说!”
“我确实不懂军事,但白横秋明显只是突袭,看如今局势就知道,他还是要去关西,既是突袭,不过是挨一下就走,哪来那么多门道,还要包围,还要设伏对付我们的大兵团?”崔玄臣状若不解。
“伱这人真的是……等下午举手,看你的嘴能顶过来几手?”夏侯宁远本想好好解释……毕竟,他作为单通海的亲信大将,在帮中素来有稳重善战的称号,所领一营兵马也算精锐,上下似乎也都认,却几乎每次大战都落到个中规中矩,往上最核心那批部队轮不到他,往下原本不如他、比他晚的刘黑榥、黄俊汉,乃至于孟啖鬼等野路子、后进者却居然屡屡砸出一片天来,如今虽然号称稳重,居然也有些燎火了。
偏偏刚要发火,那边自家老大哥单通海与窦立德不知何时已经踱步过来了,这才闭嘴。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争出火来。”窦立德过来,也干脆表了态。“我是这般觉得,不管河北大兵团有没有起到效用,也不管河南渡河过来的几个营有没有起效用,也不要问有没有张首席的军令,李龙头都不该转身离开去徐州的!都该来河北的!”
原本只是头领们相互争论,现在窦立德这种真正的一方山头大佬做了言语,许多人也都敢说话了:
“不错,说破大天去,首席跟其他兄弟在拼命,你扔下他们去抢地盘……首席没有在徐州杀人,已经是宽宏大度了!”
“放在以往帮派里,这也是要直接弄死的。”
“我们是黜龙帮,是要剪除暴魏,安定天下的,是要黜擅天下之利者,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帮派!”一直没吭声的小房房彦释寻到破绽,终于也厉声开口。“做事要讲规矩。”
“自然如此,自然如此……可要我说,不管怎么样,便是首席大度,便是按照规矩来,他今日也该主动认错,然后听凭发落,因为河北的兄弟是在拼命的。”窦立德居然不气,只是为对方做分析。“你们看看小周头领,现在还站不起来,其余死伤的兄弟那么多,各郡损失也那么大,难道还不许他们撒个气?咱们河南的兄弟要拿稳立场。”
房彦释手足无力,哑口无言。
“其实,我大约能看出来,首席还是想保李公性命的,但大家怨气都很重,而且可惜,白总管也不在,否则大头领们那一层还能有些说法。”窦立德见说倒对方,却又没有乘胜追击,反过来上前安慰这几位清河老乡,李枢旧人。
“白总管那里有消息吗?”单通海忽然开口,正色来问。
“确定是飘到东夷了……有些走海线的兄弟们都说,肯定是青帝爷爷做的局面。”二鲁中的大鲁赶紧做答。
“青帝爷为什么做这种事?那可是我们五六个营外加所有水师!”单通海只觉得荒唐。“只是遇到海风吧!”
“那谁知道?”
“东夷怎么说?”
“东夷人……不知道,现在只晓得登州那边飘到了东夷,一万多人,那么多船根本没法遮掩,别的都不知道。”
“这算什么事啊?怨都不知道怨谁?怨青帝爷?”听到这里众人都无奈起来。
“也没必要怨,没耽误事。”有人安慰。
“怎么不耽误事?现在江都兵变了,那些人肯定要回东都,登州这一万多人要起大作用的……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白总管被飘走了,她才是最适合的徐州行台龙头,如何能让杜破阵得了这个大便宜?”张金树终于回到议论中,却气得跺脚。
“说起杜破阵……二弟知道吗?我听人说,徐州那边若非是首席去得快,李枢要被淮右盟跟我们自家的一些人给联手做了,根本没机会留性命到今日。”落在外面的翟宽忽然低声来问自家兄弟。
“首席早猜到了,当日才那般匆匆走了一遭徐州。”翟谦似乎真有信息。
“怎么说?”
“当日大兵团没赶得及,只是魏公他们、北面援军、河南援军、突围主力聚拢了半搭子人,稍作安稳而已,当晚首席便说,李龙头这般行事,是自寻死路,他不能让黜龙帮正经的龙头死在外人手里,所以才要匆匆离开河北去寻人……”翟谦蹙眉道。
“若是这般说,李枢也该死,河北这么多事,登州也出了事,马上江都也出事……哪个不要用尽全身力气来做?偏他惹事!”翟宽这个时候倒是有些居高临下了。
各处正乱着呢,那边单通海和窦立德直接入内去了,翟谦也匆匆跟上。
须臾片刻,角门内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接着闪出来一个大家都有些陌生的高大汉子,却只立在门前朝众人一拱手,众人晓得这便是秦宝,乱糟糟的拱手回礼,而只是一回礼之后,不知为何,原本乱成一团的院内立即秩序井然起来,所有人都不再言语,而且所有人也都站了起来,并往角门那里蜂拥了上去。
“你们起这么早,都不累吗?”单通海、窦立德、翟谦几人先有些面色古怪的鱼贯而出,然后张行便跟着走了出来,身后则是正在想什么的李定。“早饭用了吗?”
“大家过来,正是要请首席一起去用廊下餐!”张金树伸手一指。
其余人也都附和,几乎人人带笑,一时间气氛好到了极致。
“好,同去。”张行立即赞同,然后回头喊角门内还拖着的一人。“李龙头,咱们同去。”
随即,一人在贾润士的陪同下从角门内走了出来,脸有点黄,却没有多余表情,正是随张行从徐州折返的济阴行台军政总指挥,帮内龙头李枢,而不是大家以为的魏玄定。
外面的一众头领,好像凭空卡了一下一般,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气氛,晚春怡人的早晨,众人一起乐呵呵的簇拥着张首席和两位李龙头去吃廊下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