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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周咬雷猛地抬头,看向扶云卿。
“这些事情,我都听父亲对母亲说过。”扶云卿怒然道,
“当年你家中父母、祖父三人生病,急需用钱。当时你是四品驻疆将军,每月俸禄三百两,其中有一百两是驻疆补贴,可若你调遣回京,做三品武将,便没有那驻疆补贴,每月只有二百两,一年便会少一千二百两。”
“一来父亲考虑到你脾气冲动暴躁,易犯错得罪人,太早去京城只怕惹祸上身,便想让你多历练半年,再将你报上去,二来,父亲考虑到你用银子的地方多,去京城后更需处处打点,你家正需用钱的时候,若每年少了一千两,必然更加难熬。”
“这才把那机会给了尤承伯伯!”
“我母亲擅长医术,当年你周家,你父母、祖父治病,全是我母亲自讨腰包前去诊治,所用药物不乏珍稀奇药,诸如百年灵芝、雪莲、党参、鹿茸、虫草……我母亲皆是分文不取,你祖父之所以九十高龄,尚能多活半年,等到你从边疆凯旋归京见最后一面,也有我母亲功劳。”
“这些难道你都不知吗?难道都想不明白吗?”
扶云卿脸上有着愤怒,若此时手中有刀,她想杀了周咬雷。
“你真是蠢,冲动又善妒!既转投何晋纬阵营,我父亲又怎会重用你?就算疏远你,重用尤承伯伯与宋文晟伯伯,也都是情有可原!”
“我父亲当年提携了你多少?指点了你多少?又帮了多少?对你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有提携之恩。你却只因为一个三品官位,就帮着何晋纬害他!他不是不给你三品官位的名额,是你太急功近利!善妒!心思多疑!心术不正!”
“我父亲……”扶云卿声音颤抖,怒不可遏,情绪复杂到极点,“我父亲吃下你给的牛肉饼时,甚至没有半分迟疑……你怎么对得起他的信任?他以为你只是简单的冲动,却不知,你本就是又蠢又坏。”
周咬雷被她这般劈头盖脸地骂,却无半分恼怒,相反,更加痛苦内疚。
这些年,他跟着何晋纬做事,在对比从前跟着扶鹤霄打仗,他如何不知,谁对谁错,谁是真的待他真诚?
何晋纬永远利用他,杀人、挡刀、办事,而扶鹤霄却只是提携他,将他当做国之栋梁来培养。
他知道当年扶鹤霄帮了他许多,就连双亲的病也是温沿溪治好的。
可他不敢回想,越回想就越痛苦,便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毕竟,他已无回头之路。
人,最怕一念之间做错事、走错路。
有的路,一旦走错了,便是一辈子都错了。
他心中有愧,仿佛剜心剔骨般痛苦,竟是气急攻心,一口血呕了出来。
“错错错,一步错,步步错!大将军,我对不起你……”周咬雷轰然跪地,捶胸顿足般磕头。
他对不起扶鹤霄,对不起女儿周嫣然,更对不起家中待君归的妻子,还有白发苍苍盼儿归的爹娘。
若他当年没那么冲动,做事再沉稳些,心思再大度些,是否结局全然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你杀了我,扶侄女,你杀了我。”周咬雷颤颤巍巍抬头,绝望地看向扶云卿。
扶云卿抽出江行危腰间的利刃,横亘在周咬雷脖子上。
祁承翊握住她的刀柄,摇了摇头:“有比杀他更重要的事情。让他活着比死有价值,若杀了他,便会少一个指证何晋纬的人证。”
扶云卿提着长剑的手微微发抖,眼底一片决然仇恨,隐忍着巨大的情绪起伏,克制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克制,最终艰难至极地收剑入鞘!
哗地,一声。
扶云卿冷冷看了周咬雷一眼,转身离去:“你若诚心悔恨,真觉得对不起我父亲、对不起嫣然、对不起昭毅将军的名号,便活着,待到金銮殿上指证何晋纬做的一切。”
扶云卿冲出地牢,来到一片森林,拔出剑狠狠砍着树,好一通发泄。
她刚才,真想杀了周咬雷。
……
地牢内。
祁承翊把玩着手中折扇,睥睨着周咬雷,继续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何晋纬为什么要杀扶大将军?”
之前扶云卿情绪激动,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江行危也想知道这点。
周咬雷抓了抓乱发,焦躁道:“何晋纬与大将军一向政见不和,但谁都没有在明面上和彼此作对。何晋纬生性多疑、狡诈深沉,因为我从前跟过大将军,他对我不算信任,我一直帮他做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并没有接触他的核心机密,只是我隐隐约约猜到……”
“他,似乎准备造反,谋朝篡位。”周咬雷说出自己多年来的猜测。
祁承翊饶有意思地挑起了眉毛。
江行危却皱了皱额头,敏锐地捕捉到了危机:“何以见得,仔细说说。”
“当年何晋纬杀大将军,更多的不是因为政见不合,而是因为,在大军路过宣州之时,宣州指挥使与当时的前前兵部尚书,也就是八皇子的外祖父,曾与大将军在书房密谋议事。”
“我巡逻时似乎听见,他们在说,何晋纬在宣州溶洞内藏了三万兵器。此事被何晋纬听见,何晋纬为杀人灭口,便命前陈御史,反咬兵部尚书与宣州指挥使造反,陈御史命陈西寻江南楚家临摹前兵部尚书的造反密信、又令李全私移了八千兵器暗藏在溶洞内,这才害得八皇子外祖父前兵部尚书与宣州指挥使被除以抄家死刑。”
“杀了这二人,还剩大将军没灭口,自然,何晋纬也要杀大将军,这才有了后面何晋纬怂恿我下毒,又欺骗大将军哀魂谷内三万南蚩敌兵之事。”
“当时何晋纬知道哀魂谷内埋伏了二十万南蚩敌兵,却骗大将军只有三万南蚩残军,不过是想让大将军中埋伏而死罢了。大将军是何等英勇聪明之人,早就识破哀魂谷内不止三万残军,但你们可知道,大将军为何明知有埋伏,却还要去哀魂谷打这一战?”
说到这些时,临死前的周咬雷,语气里有着对扶鹤霄的敬佩与肃穆。
周咬雷与尤承讲的如出一辙,当时尤承也不解,为何扶鹤霄明知有埋伏,却还要前去迎战。
看来,周咬雷知道答案。
江行危薄唇微抿,不太理解道:“为何?”
祁承翊却锁眉,分析起当年的那场战乱。
直到周咬雷开口,说出了二人都没想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