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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章 难了的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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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好婆的闲话啰啰嗦嗦,又被宝宝打断,宝宝讲:“地址,地址。”

汪家好婆拍着额骨头,讲:“哦哟,地址我真记不得了。”

宝宝急得转身要朝外跑。

汪家好婆突然想起来了,叫牢宝宝,讲:“我包里有地址,是艾米丽写的,侬自家去拿。”

宝宝冲出灶披间,看到汪家好婆的包包正静静地躺在客堂间的八仙桌上,宝宝冲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开包包,翻了起来……

想不到,这一翻,就翻出事体来了。

2、

宝宝从汪家好婆的宝宝里,没有寻到医院地址,却无意间翻出了一封信,是阿普离开医院时留给艾米丽的一封信。

信是阿普错压在了汪家好婆的包包底下的。汪家好婆临走的辰光,拿起包包的辰光,看到压在包包底下的一封信,也没细看,随手塞进包包里,带了回来。

原本宝宝也不准备看信的,刚想丢到一边去,继续找医院的地址,在放下信的一刹那,瞄到信是用宝宝熟悉的非洲文字写的,宝宝有点好奇,瞄了一眼,看到信是写给艾米丽的。宝宝的眼睛睁大了,掏出了信,草草一看,就把信重重地拍到了八仙桌上……

宝宝的脑子里立马浮现了过往的那些糟心的画面:饭店的房间里滚成一团的被褥……饭店咖啡吧里,艾米丽和黑人男人相对而坐……还有饭店服务员的声音:艾米丽被一个黑人男人抱走了……

几日来,这些画面一直在脑子里转悠着,虽然不能相信,却总也抹不去,总也有疑疑惑惑。今早这封信把所有的一切都坐实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到了八仙桌边头的骨牌凳上,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酸痛起来。

汪家好婆把烧好的菜,一样一样盛在盖碗里,盖上碗盖,放进蔑竹做的饭菜提篮里,仔细盖好提篮盖头,生怕一路送到医院,小菜会凉了,上面还复了一条厚毛巾。然后小心地提着,出了灶披间,一面走,一面说:“快点,快点,趁热帮艾米丽送过去。”

宝宝干巴巴地讲了一句:“不去了。”

汪家好婆吃了一惊,问:“一歇歇功夫,哪能啦?毛面孔啊!”

宝宝坐在骨牌凳上,两手撑在膝盖上,低头不语。

汪家好婆火上来了,讲:“侬真是猫面孔啊,说变面孔就变面孔,难怪艾米丽要吃不消,难怪要伤透了心。”

宝宝猛地抬头,想讲啥,又忍住了,憋了一些,又是讲:“不去,讲过不去就不去。”又低头不语,一动不动地坐在哪里。

宝宝的牛脾气上来了。不要看平常辰光,宝宝总是一副孝顺的样子,凡是汪家好婆生气,就会哄牢子姆妈,不过也有脾气,一旦触到伊的底线,脾气一犟起来,八条牛也拖不回来,也会不管不顾的。

汪家好婆不吃这一套,向来以刚克刚,不管是钉头碰铁头,还是火星撞地球,总归是以宝宝吃瘪收场,这是汪家门的规矩。

汪家好婆把饭菜提篮朝八仙桌上一放,讲:“为啥,今早侬要讲讲清爽,今早不讲清爽,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宝宝看也不朝汪家好婆看,用手指头一指:“自家看。”

汪家好婆顺着宝宝手指方向看过去,看到八仙桌上的信,拿起来一看,看不懂,有点懵,问:“啥东西,啥地方来的?”

“问侬自家!”宝宝回了一句,是汪家好婆讲过闲话,现在还给了汪家好婆,讲完,依旧双手撑着膝盖,低头不语,一动不动,不理不睬。

这下彻底惹毛了汪家好婆,重重地拍着八仙桌,讲:“艾米丽是多少好的女小囡,中国闲话讲得多少好,文文弱弱,人又长得漂亮,一门心思跟牢侬,漂洋过海到上海,侬倒好,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碗外头的,吃吃了看看,碗里的吃厌掉了,就看牢人家李莺莺,馋唾水也流出来了,想换花样精了,是伐?侬当我不晓得,李莺莺还有一个野种,侬倒想图省力了,好做现存的爷了,想把野种带回来做汪家门的孙子,告诉侬,想也不要想,谈也不要谈……”

汪家好婆就是老弄堂里的人精,向来不怕吵相骂,越吵思路越活跃,越吵闲话越多,越吵闲话讲得越难听,而且随便啥不搭界的事体,随便啥不搭界的闲话,统统会揉成一团,揉得天衣无缝,当着武器,穷打一气,一副不占上风头,势不罢休的腔调……

汪家好婆不三不四的闲话,宝宝实在听不下去,“噌”的一下立了起来。

汪家好婆毫不示弱,跨前一步,眼睛睁圆了,盯牢宝宝,讲:“哪能?拿侬养大了是伐?想造反了是伐?我倒要看看,侬今早哪能格造反法。”

宝宝憋了叫关辰光,吼了一句:“侬,侬无理取闹。”

汪家好婆一听跳了起来……

就在这个辰光,门外头传来石硬的宁波闲话:“汪宝宝电话!汪宝宝电话。”是传呼电话亭的宁波老头,举只铁皮喇叭筒在门外头哇啦哇啦地叫着。

老底子的弄堂里,家家户户都没有电话,啥叫手机,更加连想也没有想着过,有啥急事体,打电话就靠传呼。一有电话,宁波老头嘴巴上套只铁皮喇叭筒,哇啦哇啦一叫,哪一家人家只要有婚丧喜事,头痛脑热,钆朋友,婚外情……只被宁波老头一叫,像有线广播,一弄堂的人马上统统晓得。没啥隐私好讲。

汪家屋里,汪家好婆跟宝宝正好在斗法,斗得不可开交,没有及时回应宁波老头。

宁波老头又叫了起来:“李莺莺叫宝宝马上回电话。李莺莺叫宝宝马上回电。”宁波老头的四分洋钿的传呼费没有收到,是不会收场的,会变着花样一遍一遍叫下去。一直叫到你有了回应,付了钞票。

这下汪家好婆和宝宝都有反应了,宝宝刚刚起身想要出去接电话。

汪家好婆一把栏牢,讲:“侬听听,侬听听,还讲我无理取闹?刚刚跟人家死到不晓得啥地方去白相回来,一歇歇功夫,电话马上就追过来了,离也离不开了。当我不晓得,班也不上,两个人粘了一道,混出去做啥?不是外插花是啥!侬是有老婆的男人,还要花插插,花插插,要遭天打雷劈的,侬晓得伐!”

宝宝听了汪家好婆的闲话,虽然有些闲话讲得夸大其词,叫人听了恼火,不过,看得出来,汪家好婆拿情况摸得很透。有些事体的实情,宝宝确实有点讲不出口,心里也有点虚,只好支支吾吾着讲:“不要瞎讲八讲。把人家李莺莺拉进来讲事体,算啥?侬要讲,就讲我好了。”

汪家好婆一看,宝宝在退缩,更加上劲了:“汪宝宝,我今早叫侬汪宝宝,关照侬,电话不许接,艾米丽的医院里,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回头也会去医院检查。”

汪家好婆只有在极端情况的辰光,才会连名带姓地称呼宝宝。宝宝晓得事体的严重程度。进退两难,有点尴尬了。

门外头,宁波老头还在一遍一遍地穷叫:“汪宝宝电话,李莺莺叫侬马上回电!汪宝宝电话,李莺莺叫侬马上回电!”

再叫下去,整条弄堂都要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