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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像斜坡上滚动着石球,惯性,停不下来了,宁波女人习惯天天坐到了木头房子的门口,依旧纳着鞋底,还不时抬眼看一眼弄堂口,叫一声。
不过今早,宁波女人这一眼看过去,停牢了,而且看出了新的故事。
弄堂口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挑着一副担子,在弄堂口立定了,朝四周看了一歇,还是不走。
照老早点的做派,宁波女人肯定要对陌生人“哇啦”一声叫起来:“寻啥人”。陌生人也肯定会吓一跳,别转屁股走开去了。因为有了前一腔多管闲事多吃屁的教训,学乖了,只朝陌生男人看了一眼,又自顾自地纳伊的鞋底,斜眼打探。
陌生男人不但不走了,还放下担子,解开麻袋,拎出一只煤球炉子,加上媒球,旁边连上一只小风箱,一点火,小风箱呼啦呼啦地一拉,炉子里冒出一团团煤烟,火旺了,火头窜了上来,一歇歇功夫,火头由红彤彤变成了蓝茵茵。
呼啦呼啦的风箱声闹得宁波女人心烦,飘得满弄堂媒烟气咪,呛得宁波女人直打喷嚏,宁波女人吓一跳,心想,这个陌生男人要做啥?刚想呵斥,想想又熬牢了,先冷眼看看这个陌生男人到底想搞啥名堂精,想在弄堂口要做点啥莫名其妙的事体。
只看见陌生男人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头台阶上,在煤球炉子上面搁块铁板,拉着风箱,蓝茵茵的火头,从铁板四周窜出来,铁板烧得滚滚烫,陌生男人从铝锅里掏一勺面团往上一倒,&34;糍啦&34;一声响,立刻飘起一股麦香。一手用老虎钳子夹着铁板,一手用竹铲,嘶嘶地转着,面团慢慢变大变薄,又缓缓变黄变脆,当一个鸡蛋打在脆饼上,扑鼻的香咪道顿时溢满了整个弄堂……
宁波女人看出来了,陌生男人要在弄堂口摆煎饼摊头了,有点抢地盘的腔调。宁波女人想,天天风箱呼啦呼啦的闹,煤球烟的气咪天天满弄堂的熏,还得了?宁波女人熬不牢了,要出手了,起身跑到陌生男人边头,问:“有执照伐?”
陌生没人没听懂,讲:“啥?我没有。”听口音,陌生男人是山东人,抬头讲闲话的辰光,挤出了一面孔的皱纹,是个山东老头。
宁波女人很干脆,用宁波普通话讲:“知道吗?你犯法的,赶快走人。”
山东老头一面孔懵懂地看牢宁波女人。
宁波女人声音胖了起来:“听到伐,马上走人。这里不许摆摊头。”
山东老头听懂了,面孔上堆起了哭像,讲:“我只是讨个生活,不会妨碍别人。”
宁波女人不依不饶,讲:“瞎三话四点啥?犯法,你懂吗?犯法!”
弄堂口进进出出的人蛮多,都立停下来看起了热闹。人堆里张老师发声了,讲:“弄堂附近没有点心店,弄堂里的人买早点不方便,有只煎饼摊头也蛮好,大家方便,一边讲,一边摸出钞票,对山东老头讲:“刚才做的饼卖给我吧。”
山东老头赶紧起身弓腰,用旧报纸包起了煎饼递过来。
张老师看了看旧报纸,眉头皱了皱,还是接过煎饼。
张老师还是有号召力的,看热闹的人也都掏钞票的掏钞票,买煎饼的买煎饼。煎饼摊的生意不明不白地做起来了。
宁波女人哭伤着面孔不响了,回到木头房子门口,一屁股坐进竹头椅子里,继续纳伊的鞋底。
山东老头却笑了……
弄堂口原本有扇大铁门,后来大铁门炼成了钢铁。再后来,住在门房间的看门老头回到乡下去了,门房间也拆掉了。不过门房的屋顶还有一段没有拆干净,弄堂口的围墙上就多了一个宽宽的屋檐。碰到落雨天,没有带伞的路人就会在屋檐下躲雨……
煎饼老头看中了这个屋檐,就在这个屋檐下摆起了煎饼摊。弄堂里的人也就把山东男人叫成煎饼老头。从此,弄堂口头多了一道风景线。
老早点的小囡实在是没啥好东西可以吃,一卷煎饼就馋得小囡们把煎饼摊围得严严实实,简直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
前两天还是笑眯眯的煎饼老头,现在笑面孔没有了,闲话讲得蛮难听的:“给钱拿煎饼,没钱快滚开。”
小囡们基本没有钞票,大多是来凑凑热闹,就是来闻闻香咪道,咽咽馋唾水,咽完馋唾水,还是闻闻香咪道……
煎饼摊被小囡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是不肯离开。煎饼摊头前头只看见人头,不看见摊头,生意没法做了,煎饼老头面孔拉得老长,简直成了一副死腔面孔。生意做不下去了。
弄堂里老早就有一种讲法:弄堂里的小赤佬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