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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二刻,雷声延绵,雨势不减。
在这样的天气里,大部分人都会老老实实地缩在被窝里,做一场春秋大梦。
然而对于极少数人来说,今夜注定无眠。
李氏大宅东北角某间暗室之内,十余位中年男人在一张长桌边围坐。
坐北面南者,正是锦麟李氏之主、吏部尚书李适之。
左首第一位是礼部尚书胡景文,第二位是翰林学士陈春,第三位是刑部尚书杨靖。
右首第一位是户部尚书景庆山,第二位是原国子监祭酒裴方远,第三位是原吏部左侍郎娄焕章,后两人因为之前的京察风波被罢官,但是天子看在李适之的面上没有进一步治罪,只有原大理寺卿戚维礼受到严惩。
其余也都是朝中高官。
除了景庆山之外,在场其他人皆是江南门阀世族的代表。
这场密会从小半个时辰之前开始,几乎所有人眼里都泛着奇异的光芒。
不论平时他们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何沉稳厚重,在这间暗室里都很难掩饰自己真实的心情。
“郭从义、王晏、宁元福和乐钦义等人被处死的时候,我虽然觉得他们过于愚蠢死不足惜,却也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心,同时愈发感到迷茫和恐惧。”
礼部尚书胡景文轻轻一叹,继续说道:“当年河洛陷落社稷危急,先帝只带着妻儿和几名随从渡江南逃,是谁保住了大齐半壁江山?李老相爷和韩公自然居功甚伟,可若是没有江南望族不遗余力的支持,先帝能够坐稳皇位?大齐能够供养出强大的边军?郭从义等人固然是自寻死路,但是先帝打压我辈的决心已经显露无疑,要是他再多活几年,恐怕我等也要下去和郭从义等人作伴了。”
这番话让众人不胜唏嘘。
娄焕章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非是你死我活罢了。”
“诸位世兄…”
李适之轻咳一声,徐徐道:“方才我和你们说过今夜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过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这只是一个开始,想要达到我们的目的,后面仍然有无数艰难险阻,万万大意不得。”
“是。”
众人一齐出声,极其恭敬地应下。
李适之又叮嘱道:“最近这几天仍要小心谨慎,切莫让人看出端倪。”
众人再度应下。
李适之端起茶盏,面露微笑,道:“我以茶代酒,敬列位一杯,希望我们再次相聚之时,已经风和日丽人间安宁,届时我们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敬李大人!”
景庆山第一个举起茶盏,余者连忙跟上。
这一刻李适之坐着,而其他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双手捧着茶盏。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醇厚。
众人离去之后,崔余从阴影中现出身影,看着站在窗前踌躇满志的李适之,轻声问道:“现在你应该能解答我心中的疑问?”
李适之转头望着他,眼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点头道:“你说。”
“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布置伏手,却没有想到你能说服许太后联手。”
“许太后是一個聪明人,却又不够聪明,所以她会被天子唬住,我只是通过一些潜移默化的手段,让她醒悟过来。至少在皇宫之内,她拥有孤注一掷的能力。”
李适之神态从容,继而道:“当然,真正促使许太后下定决心的人不是我,恰恰是天子本人。许太后和先帝互相扶持感情深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会违逆先帝的遗愿。然而天子将李宗简从诏狱放出来,这说明他已经动了杀心,同时又给了李宗简一线生机。如果李宗简一直被关在诏狱,许太后投鼠忌器也好,心存幻想也罢,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崔余稍稍沉默,又问道:“既然你已经取得许太后的支持,为何不直接动用所有的力量杀死陆沉?为何一定要通过名正言顺的手段?伱可知道这里面藏着多少风险?”
“很早之前我就对你说过,其实陆沉的生死不重要。”
李适之走回桌边坐下,平静地说道:“陆沉是一颗非常有用的棋子,只有他才能扛起弑君的罪名,文武百官、勋贵世族和大齐百姓都会相信他敢这样做,并且有这样做的能力。从始至终,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促使君臣决裂,让陆沉站在天子的对立面,所以他藐视朝堂肆意发作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这样的人完全符合一个野心勃勃的权臣形象。”
“所以天子一死,陆沉变成弑君篡逆的乱党,届时许太后再让李宗简承继大宝,你便可以掌控内外大权。”
“李宗简?”
李适之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过多评述。
崔余凝望着他深邃的双眼,终于问出他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大兄,你从何时开始有了这个取而代之的念头?”
“大抵是在十二年前。”
李适之没有遮遮掩掩,坦然道:“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家父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一方面他要继续维护先帝的威仪,另一方面又要想方设法安抚各家世族之主。我看着他那般艰难,最后却是两头不讨好,心中便猛然跳出一个念头,锦麟李氏支撑着大齐江山,为何还要如此自苦?”
“既然这般为难,索性不如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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