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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宁宫里有点昏暗,大热的天气还挂着厚厚的毛毡帘子,殿中焚着暖香,那种燥热和气闷的感觉让罗十三很不习惯。
早有宫人挑开内殿的帘子,燕王对着内殿龙蹋上的老人跪拜,说道:“儿臣见过父皇,穆岚郡主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儿臣特意引她来见父皇……”
同样跪着的罗十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皇帝陛下的面前再不赶紧说清楚所有事情的话,以后就没得没有机会了,早把燕王“少说话”的叮嘱抛之脑后,扯着嗓子大叫:“陛下,皇帝陛下,您莫听燕王胡说八道,民女根本不是什么郡主,是这个燕王,他威胁民女,让民女冒充穆岚郡主,还请陛下为民女做主哇……”
“陛下,真的不是我要冒充郡主的,都是您这个好儿子逼着我这么干的。”跪在地上的罗十三根本就不敢看当今皇帝是什么模样,一个劲儿的冲着皇帝的方向磕头,痛哭流涕的大声喊叫:“您这个儿子居心叵测,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对陛下不利,想要对熠国不利……”
罗十三不顾一切的诉说着,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可一直都没有听到宝座上的皇帝陛下发话。
还是不敢抬头。
因为罗十三早就听姚望舒说过,没有陛下的允许,是不能抬头看陛下真容的,偷着看了就是大不敬的死罪。
可为什么自己都哭诉这么一大串话了,皇帝还不说话呢?
正在罗十三感到纳闷儿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的燕王“哧”的轻笑一声说道:“郡主,你怎么好在父皇面前开这种玩笑呢?是不是在怪本王没能及时将情报给你送去,害得郡主受了严重的伤,郡主所带领的一支两百人的队伍也几乎全军覆没。即便是这样,你心怀怨恨,本王是能理解的。”
“若不是本王被其他的事情耽搁了,也许早就将情报送出去了,郡主所带领的队伍也就不至于……”就听燕王很是自责的说道:“的确是本王的疏忽,本王对不起长宁王和艰苦守护在北境的长宁军。”
“胡说八道,我是不是穆岚郡主难道陛下能不清楚么?陛下又不是没有见过郡主本人。”罗十三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大叫道:“都是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胡作非为,想要蒙蔽陛下,陛下您说……”
罗十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英明神武春秋鼎盛的当朝皇帝,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生生的咽了回去。
龙蹋上坐着一个须发皓白的老者,赭黄龙袍碧玉带,五龙吞云的无忧履,无不说明这是货真价实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满面皱纹两鬓蓬松,一双昏花的老眼空洞的睁着,脑袋上的冲天冠歪歪斜斜,几乎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嘴角挂着一缕亮晶晶的涎水,双手已经萎缩的很小,好像是孩子的手臂一样。腰驼背屈的蜷缩在宝座里,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毛毡,两条细如竹竿的腿还在不住的痉挛……
看到皇帝无意间的对着自己傻笑的样子,立刻就让罗十三想起家乡那个吃饭不知道饥饱,穿衣不懂得冷暖的傻子。
看皇帝陛下的这个样子,已经傻的很严重了。
罗十三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国家的皇帝竟然是这么一副样子,除了痉挛和抽搐之外就会傻笑。
难道这就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难道这就是平定天下的睿智君王?
燕王很是厌恶的看了看宝座上嘿嘿傻笑的皇帝:“行了,父皇,您已经见到长宁王的女儿了,赐婚之类的事情就不烦劳父皇费心了,陛下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殿下走好,”伺候在皇帝身边的李公公满脸谄笑的小声说道:“这个郡主是怎么回事?好像殿下没有调教好哇?”
“多谢李公公提醒,本王会多留心调教的,”燕王微笑着说道:“李公公是掌玺总管,赐婚的事情就要公公多费心了。”
“好说,好说。”
罗十三的脑海一片空白……
燕王还在和李公公小声的说着什么,就听到殿外的当值侍卫传来报门之声:“安平王觐见陛下……”
听到“安平王”这三个字,一脸谄笑的李公公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神色变得很不自然,有点惶恐的急忙整理衣冠。
镇定从容的燕王似乎也没想到安平王会这么快听到消息,神色之间有一点慌乱,想要回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脚步声中,一名约莫六旬上下的老者进到殿中。
面如红铜,眉目严厉,须发半白,穿着华贵的王爷朝服,腰里还系着一柄长刀。
能够带着刀直入皇帝寝宫,全天下只有两个人拥有这种特权——驻守北境的长宁王穆景煜和太子的舅舅,韩贵妃胞兄安平王韩越。
如果说皇帝是整个大熠国的心脏,那么以长宁王为首的四大异姓王便是三万里河山的血脉。
早在四十年前,当今的皇帝陛下萧弘还是诸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仿佛一夜之间就身登大宝继承皇位,据说幕后的推手就是长宁王和安平王。
萧弘在位的四十年中,长宁王和安平王呕心沥血兢兢业业,把大熠国的疆土拓展到了极限,一次又一次运筹帷幄,这才有了熠国今日的繁荣景象。
尤其是年前,萧弘正式册立二皇子萧承彦为太子,安平王也由安平驻地调到庙堂之上,册封为宰辅,以便更好的辅佐太子。
而安平王入朝后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朝臣大换血,为的是替太子扫除障碍。
也就是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安平王仗着自己的权势将朝廷搅了个乌烟瘴气,庙堂之上的朝臣纷纷表明立场站队太子,以免祸及自身和家人。
庙堂之上战战兢兢的不止朝臣,还有三皇子燕王。
若不想成为太子和安平王脚下的烂泥,他必须主动出击,这才想要联合从不结党营私的长宁王。
而长宁王会答应他的提议,无非是想给英年早逝的嫡长子一个交代。
可天不遂人愿,就在长宁王答应将穆岚郡主许配给燕王时,郡主带领一支长宁军潜入敌军腹地勘察敌情时全军覆没。
安平王眼角的余光扫了李公公一下,什么话也没说,这个大内总管太监根本就不敢迎向安平王的目光,赶紧低下头躬身后退。
安平王的权力之大,已经到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他只花了半年的时间就将朝中六部都揽了过来,更甚者各地州县府衙都有一半出自他的门下,用“权倾天下”来形容其实一点也不过分。
仅仅是用眼光瞥了一下李公公,安平王就不再理会这个大内总管太监,而是转过来对燕王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燕王也冲他回以微笑。
安平王的眼光停留在罗十三身上片刻,就让罗十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发现之后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