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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我听说你最近又接了个活儿?”
“你听谁说的?亚历山大还是海因里希?”
“两者兼有,他们俩都不是擅于保守秘密的那种人,亚历山大喜欢直来直去懒得计算阴谋,海因里希比他好上不少,但他的嘴你也知道,只有缺钱的时候他才会认真斟酌。”
亚瑟掏出火柴盒点着了烟,靠在路边的灯柱上嘬了口雪茄:“我这个人是天生的劳碌命,手头没点活儿心里就总显得空落落的。外交官的差事不比咱们在苏格兰场干的活儿,时时刻刻都有空闲时光,干活儿的时间反倒是少数。正好维多克先生瞧得起我,请我在他那里坐堂,我收了他的法郎,总得帮他把麻烦事给解决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我老家,这属于做人的基本道德。”
路易从亚瑟的手里接过雪茄把他那一支点燃了。
像是这些粗人间借火的手段,出生于凡尔赛宫的路易原本是不会的。但是在苏格兰场的这几年时间,却让他把这些事儿学了个遍,甚至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自从1808年出生后,他便被自己那位敏感的母亲严密的保护了起来,随时将他带在身边悉心养育。而路易的父亲,那位前荷兰国王却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怀疑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路易的父亲多疑,因为他与路易的母亲感情并不算好,而在路易出生的那段时间里,他只与自己的妻子在比利牛斯山脉旅行期间见过面。
而长期受到血统质疑的路易也因为这段遭遇养成了平和冷静、沉默寡言的性格,他并不像是波拿巴家族的其他兄弟们那样热情洋溢、激烈冲动。但是这样的孩子显然是非常讨人喜欢的,路易母亲的侍女们就常常夸赞这位温和、腼腆但又慷慨、深情的王子。
但或许是由于母亲的过度溺爱,路易12岁之前在学业上几乎毫无建树。而当他的父亲发现儿子居然无知到这种程度时,他便直接威胁路易的母亲,如果小儿子的学业继续这么糟糕下去,那他就要强行把小儿子从分居多年的妻子身边带走。
路易的母亲自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便费尽心思想给儿子寻到一位学识超群、立场得体的老师。
但是这個时候拿破仑的帝国早已土崩瓦解,学识超群的人大多不愿意和波拿巴家族的人扯上关系,而那些愿意和波拿巴家族走到一起的又未必能入路易母亲的法眼。
所以,在费尽千辛万苦后,路易的母亲最终只能在政治立场上进行妥协,将曾经担任过国民议会议员的菲利普·勒巴先生请来做了路易的老师。
为什么这是一种妥协?
那是因为勒巴先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共和派,他还有位声名显赫的朋友,名字叫做罗伯斯庇尔。
有了勒巴先生的严肃教导,路易在学习上总算走入了正轨,虽然算不上尖子生,但总归不再是吊车尾,这是一位如埃尔德·卡特先生般的中等成绩学生。路易用四年时间读完了中学课程,又在奥格斯堡大学读了预科,最终在位于瑞士图恩的军校完成了他的全部教育。
或者说,他在瑞士完成了学校部分的教育,而社会方面的教育则要归功于大伦敦警察厅的着重培养。
借火、盘道、审问、套话以及刺探情报,如何在小酒馆里扮演好地痞流氓,如何在码头上饰演好憋了大半年急着上岸泻火的水手,如何在集会现场装模作样的跟着喊口号,以及在被发现的情况下该如何使用手头的武器自保。
《大伦敦警察厅入职手册》里写的套话还是太多,真想学到这些还得亲身经历过,而现在,路易显然已经从这所社会大学中合格毕业了。
毕业,这个词语可并非是用来形容的。因为在离开苏格兰场前,还未正式卸任伦敦警务学校校长的亚瑟,还亲自向他颁发了优秀毕业生的奖状,即便路易从未在那所学校培训过。
在学识方面,他是受到了勒巴先生严格培训的。
而在为人方面,对路易影响最大的两个人分别是他的母亲奥当丝夫人以及他的长官亚瑟·黑斯廷斯爵士。
奥当丝夫人对于小儿子向来娇纵宠溺,并不阻拦他沉溺于声乐美色,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儿子对于肉欲的追求不会发展出一段有违他光辉前程的婚姻。
而路易在这方面也一直很让妈妈放心,他的耳边时时刻刻回响着的都是母亲的教诲。
——波拿巴家族应当记住,我们的一切力量源出人民的意志,我们应当等待人民表这种意志并顺从它,哪怕它与人民本身的意愿相悖。如果人民感到痛苦,我们就要显得同他们一样是被压迫者,同时要让他们懂得只有靠你才能得救。总而言之,波拿巴家族要扮演天下众生之友的角色。你们要时刻作好准备,直至你们自己有力量制造事件。别让任何人扫兴,绝不投靠任何人,也绝不拒绝任何人。向所有人敞开大门,即使是好奇者、怀有个人算盘者以及劝告者都统统接纳,因为这些人在将来都会对你有用处的。
而这也是路易今天主动找上亚瑟的理由。
在过去这段被巨大惊喜冲昏头脑的日子里,当路易回过头时,才忽然发现自己貌似那晚在面对老长官的建议时拒绝的过于生硬了些。
他不想与亚瑟产生隔阂,虽然这位老长官现在看起来好像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他想要继续维系这段友谊,不仅仅是出于利益驱使,也不仅仅是由于母亲的教导,还有一部分是他的性格使然。
他是个非常念旧的人。
路易并不能算作一个外向的人,所以他的朋友并没有太多。虽然一个是出生于凡尔赛宫,一个出生于约克郡的猪圈,但是在伦敦的两年多,他与亚瑟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并且多受这位长官的照拂。
路易嘬了口烟,抬头望着天上的云彩:“我后来又想了想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我觉得我那天的言论可能有些武断了。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他们愿意来找我,我总会尽可能的给予他们一些帮助的。”
亚瑟摘下礼帽扇着风:“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想来,我那么没头没脑的找上伱,也欠缺考虑。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能够闪转腾挪的余地并没有太多。你不像是我,盯着你的眼睛太多,最少比盯着我的多。”
语罢,亚瑟挑着眉毛冲路易使了个眼色:“今天来盯梢的也不少,楼上有两个,除此之外还有街上的三辆马车。或许这附近还有我没发现的,毕竟干这种活儿,大巴黎警察厅的经验比苏格兰场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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