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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轶找到生子时,生子的孩子正在做检查,他坐在门外,他媳妇在里面陪着孩子。
“方轶,今天真麻烦你了!”生子红着双眼,一脸疲惫道。
“说什么呢,都是一个村的,这不算什么。孩子怎么样了?”方轶问道。
眼前的生子虽然只比方轶小一岁,但是生活的苦难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五十来岁的人。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如果秋天的蒿草,脸上满是细细的皱纹,皮肤如同枯树皮一般,早就失去了光泽,一双大手满是老茧。那里还有一点三十多岁男人的模样。
生子说话之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县里的医生说治不了了,让来市里看看……”
正说到此处,一名医生走了出来,将生子叫了进去。方轶在门口的长凳上坐了下来,等待着。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生子一脸木然的抱着孩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不断抹眼泪,骨瘦如柴的生子媳妇。
媳妇坐下后接过了生子手中的孩子,抱着儿子强忍着没有哭出声,但是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医院走廊的地板上。
几分钟后,一位男医生走了出来,来到生子面前:“你们要不再考虑下,手术费仅仅需要捌万元。捌万元就能救了孩子的命。”
生子沉默了片刻后道:“医生,我们不治了,之前为孩子治病,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欠了一屁股饥荒,这捌万元……还不如我们再生一个。”
生子媳妇听完生子的话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让人听了心如刀绞。
方轶心里不是滋味,医生一声叹息,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生子,要不找村长想想办法?孩子不能不治啊!”方轶规劝道。
“还有啥办法,村里能借的我都借过来,我一年在地里从头忙到尾才赚两三千块,现在还欠着村里五千多块,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生子说着蹲下了身子,双手抱头痛哭起来。
方轶也沉默了,他手上确实有点钱,之前兰姐两口子给的五万元还在银行账户上躺着,这笔钱可以给生子救急,至于其他钱……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得留点生活费,这叫量力而行。
方轶将生子一家三口送回了家,他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二点多了,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次日一早,方轶将生子家的事告诉了父亲。
“爸,我想给生子家拿五万,让他救急。”方轶洗漱后,手里拿着毛巾擦了一把脸,说道。
方轶明白,说是给生子拿五万,其实跟捐款差不多,以生子家的现状,这钱是没日子还了。
他从小在村里长大,村里老一辈人经常讲:意外之财,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灾。意思是说意外得到的横财不能总攥在手里,要散出去一些,以避灾祸。
这五万元不是方轶凭本事赚的,算是一笔小横财,一下子全拿出来,说不心痛那是假的,但是如果死抱着不放方轶又担心早晚会出事,这次把钱拿出来用到生子家,算是给自己积点阴德。
方有财听方轶说完,没有吱声,掏出大烟袋装了一斗烟丝,蹲在房檐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抽了三四口后,方有财淡淡道:“你给生子钱我不反对,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积阴德的好事。
如果是几百块,甚至一千块,我都不说啥,我支持你这么做。但是如果一下拿五万,你得想清楚。”
“为啥?”方轶不解道。
不管是一百,还是五万,不都是救命钱吗?有啥区别?方轶想不通。
“生子家穷,为了给孩子治病已经拉着不少饥荒,还钱肯定是别想了。这钱出去基本上就打水漂了,村里人都知道。
你如果一下拿出来这么多钱,让别人怎么想,生子家亲戚比咱家生活条件好的有的是,咱家跟生子家不沾亲不带顾的,你拿五万给生子,这不是让生子家亲戚下不来台嘛。
村里人都要个脸面,即便当面不说,背地里肯定骂你爱出风头,胁迫大家往外掏钱,无缘无故的得罪人。掏钱不落好的事,咱不能干。”方有财又抽了两口旱烟,说道。
方轶沉默片刻后道:“嗯,我知道了”
早上吃过饭后,方轶还没出门,方冒就找了过来,问了昨天去医院的情况后,听说生子准备放弃给孩子治疗,他也沉默了。
“这样吧,我在村里号召下,让大家捐点钱,再跟乡里申请下,看看能不能给点补助之类的,也只能这样了。”方冒无奈道。
方轶听完,立刻表态,自己愿意捐五百。
方冒走了,中午村头的大喇叭拨了捐款倡议书,方轶去村委会捐了款。晚上的时候,方轶又去找了方冒,询问捐款情况,方冒只回了一句杯水车薪。
吃过晚饭,方轶去了生子家,站在生子家院门口,只见院子里黑漆漆的,屋里亮着昏黄的灯光。
方轶叫了声“生子”,然后走了进去。生子打开房门见是方轶,将他让进了屋。房子是土墙,四角用的石料。
屋里除了一张起了皮儿的木桌和两把用铁丝拧着腿的黑不溜秋的木凳子外,别无他物,炉火半死不拉活的维持着,屋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非常难闻。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个家显得愈加的贫困。
屋里生子媳妇抱着孩子坐在炕上不住的掉眼泪,嗓子已经哭哑了,孩子在她的怀里似乎睡着了。
木桌上放着半碗冷透了的棒碴粥,生子拉过一个木凳,给了方轶:“轶哥,谢谢你送我们去医院。”
方轶叹了口气:“都是一个村的,甭说这些。孩子怎么样?”
“刚吃了药,也只能维持,活一天算一天吧。”生子有气无力道。
方轶看了一眼坐在炕上抱着孩子发呆的生子媳妇,怕吵醒孩子,低声道:“咱们到外面说吧。”
生子点了点头,拿起旧棉袄,跟着方轶出了门。院子里很黑,方轶只好出大门走到院外的路灯下,等着生子。
“轶哥,什么事?”生子蔫头耷脑的蹲在路灯下,问道,像是被抽去了脊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