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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依旧隐身在乌云后,仍没有要露出头来的意思,北风呼啸而过,吹打在人的脸上隐隐生疼。
开封城外西北角上,宣镇北路大军的车阵前一片烟雾弥漫,但却是火光闪现,一支支火箭拖着尾焰怒吼着向饥民后的贼兵冲去。
此时,若从空中下望,从车阵位置一直向南差不多五百步的距离上,一道道烟雾的痕迹,犹如一个大穹顶,都是这些火箭留下的。
每乘战车上装有两匣火箭,每匣装有火箭一百支,如此,二十乘战车便有四千支百虎齐奔大火箭,它们怒吼着飞向贼兵阵列。
先不说其杀伤能有多少,就说这气势也已使车阵前的饥民和贼兵们惊愕不已,它们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别说这些饥民和新招的贼兵,就是在战场后面指挥观战的李自成、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诸人也是心中惊愕不已。
连在远处战场外集结待命的总哨刘宗敏和他麾下的近三千马贼都感到害怕,暗自庆幸自己未在此时发起冲锋,否则绝难在如此火炮、火箭轰击下逃得性命。
“佟爷,这车阵百炮齐发,火箭齐射,威力竟如此大!”
已经归附于贼的佟守山看了眼身边的包继强,有些不屑的说道:“哼。你小子张开狗眼仔细瞧瞧,那大团烟雾两边还有许多战车未动,依咱老子看来,官军这车阵的威力最多才现出一半嘞。”
旁边一个小头目,接言道:“佟爷,您说这总哨刘爷还会叫咱们突阵嘛?”
佟守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傻啦吧唧的玩意,咱老子都瞧出官军这车阵还有余力,只这不到一半的火力,便驱散饥民,把咱的步营打个稀巴烂。
咱们可都是闯王爷的宝贝疙瘩,咋个会再叫咱们去送死嘞!”
…………
“第三排……射击,第一排上前……”
车阵内一声声天鹅喇叭音响起,一阵阵爆豆般的爆响“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接连三轮密集的火铳齐射,打得又快又整齐,丝毫不逊色于步营的那些个火铳兵。
车营的辎车各配军士十人,去掉驳手一人、副驳手一人、炮手三人,每车还有五人皆配有火铳,并要兼习刀盾枪棍博战之术。
而战车更是配有军士二十人,分作正奇二队,其中正兵队为驳手和副驳手二人,炮手六人外,火箭手二人;而奇兵队十人则均为鸟铳手并兼习枪棍刀盾的杀手,其职责就是护卫车辆的安全,他们可是十足十的战兵。
因为这一面是车阵防守的重点,战车部六十乘战车中有多达四十乘都布置在这边,再加上这一面还有近百乘辎车,因此自身就有铳兵八百余名。
更何况,京营游击陈世虎所部还有千余铳兵,现在也几乎全都被配置在这一面,一千五百余铳兵结成三叠阵,每一排就有五百人。
虽然因为战车、辎车上装备火炮的原因,他们这每排的五百铳兵不能排成密集的阵列,但在一个正面上,五百杆火铳的齐射威力也是惊人。
就算内中哑火率达到了十分之一、二,但在火炮、火箭齐射的加持下,只两轮火铳齐射,那些冲来的饥民便已崩溃。
其实,这些饥民都是被贼兵逼迫才来冲阵,毕竟身后的贼兵那可是真刀真枪的砍杀捅刺,若是稍有不从,便会立即横尸当场。
而车阵这一边毕竟是官兵,他们虽然凶猛,甚至许多的官兵还都有杀民冒功之恶习,但身后贼兵的威胁可是实实在在的。
而车阵后面的官兵是菩萨,还是魔鬼,现在却未可知,至少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受到车阵后官兵的威胁。
谷百姓们就是这样,但凡有一丁点的活路,就不会去反抗,毕竟千百年下来,他们早已被驯服的没有一丝的脾气。
但是当车阵内官兵给他们的威胁大于身后贼兵的时候,他们瞬间便会忘记贼兵给他们带来的恐惧,义无反顾的回身向后冲去。
可近万的饥民扶老携幼拥挤在一起,前面的一排倒下了,第二排受到威胁转身想要往回跑,但第三排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前面饥民们登时便拥挤在了一起,随着第二轮火铳齐射,前面又是一排饥民倒地不起,同时天空中不断飞过的铁炮子和火箭,也给他们带来更为真实的恐惧。
拥挤过后的饥民在车阵前丢下三、四排横七竖八的尸体,便转身四下奔逃,身后的贼兵们虽刀砍枪刺,再加弓箭手不断射来一支支夺命的利箭。
但是若与对面官兵那犀利的阵阵排铳,以及震耳欲聋的“隆隆”炮声,天上不断呼啸而过的铁炮子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尤其是那些带着绚丽尾焰划破阴暗长空的一支支火箭,它们刺破寒风呼啸而过的“呲呲呲”的声音更为刺耳。
多少饥民即使是在几年以后,每当回想起今日之时,总是忘不掉漫天飞舞“呲呲呲”吼叫着的大火箭。
…………
刘承祖目光呆滞的趴伏在地上,眼中已经看不到一丝的惊恐,更看不到一丝的生气。
如果不是他的鼻子还在呼着丝丝白气,后背犹自一起一伏,在外人看来都如死了一般。
刚才他背着小女儿,牵着大儿子,扶着夫人蹒跚前行,走在慷慨赴死的道路上,心中已然满是绝望,他想着的是“一家人能死在一起也是好事,至少团聚了,娃儿们也不会遭罪啦!”
可猛然间就是“隆隆”炮声传来,他震惊之余已经忘记了一切,不知作何反应,接着就是阵阵如爆豆般的脆响。
幸亏吴伯毕竟是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家,见识多一些,他首先预感到不好,来不及说话的他急忙一把抱起刘承祖牵着的儿子,另一只手紧抓着刘承祖,大喝:“跑……回头跑啊……”
远处,一个混进饥民队伍里的弓箭手看到他们竟敢转身往回跑,立刻便张弓搭箭就瞄上了中间的刘承祖。
可他的箭还没有射出来,一颗滚烫的黑铁球就击碎了他的脑袋,又继续向前飞去一段距离,才落地又弹起,不停的向前弹跳着。
这边刘承祖跌跌撞撞的向后也没跑出几步,前面的饥民也如同炸了营的没头苍蝇,纷纷转身逃回,由于拖家带口的很快便被后面的饥民们追上。
混乱中刘承祖的夫人被一个老头撞倒在地上,他不忍抛下夫人一人独自跑掉,便背着女儿回来想要扶起夫人,但慌乱中却拌在一具尸体上。
摔倒的刘承祖一眼便看到夫人就在自己身前,眼中满是期望的看着自己,他急忙爬了过去,却见夫人半身都被两具尸体压着,看不出伤在何处,但一望便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刘承祖急忙将背上的小女儿解下来,让她伏在自己胸前的一处小土坑中,又将那满是油垢的破披风盖在上面,他与夫人手拉着手,嘴角都现出一丝笑意。
然而他不曾看到,就在他南面不到二十步的地方,他的儿子正哭喊着要向他这边爬来,但饥民们哭嚎嘶吼乱叫声掩盖了一切。
这时,一个并不健壮但看上去却很有力量的老头扑过来,压在这这个十来岁孩子的身上,嘴里还急切的喊着:“嗣娃儿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