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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衡和希云先等在外间,并不轻易进去触霉头。
里间,希修和希家家主对坐着,长久没有说话,空气中凝滞着死寂。
许是沉默太久,希家家主终于开口:“进来。”
这话自然说的是希衡和希云,二人并未刻意收敛气息,闻言推门而入,绕过山屏,才算看见屋内的景象。
桌上摆着棋盘,似乎是这二人手谈过。
但是棋盘上棋子散乱,边儿上的茶盏被推翻,茶水遍洒棋盘,棋子摔得毫不成势。
很明显,手谈失败,动了大气。
希修冷着脸,他惯爱挂着微笑,是个典型的笑面虎,如今连笑容也挂不住,见希衡和希云进来,他直接起身:“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希家家主却冷声:“尔敢!”
这样的雷霆之音,以希修的修为自然难以抵挡,希家家主的音攻在希衡和希云耳朵里炸开,她们也很惊讶。
希家家主很擅长养气,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智,无论是希衡还是希云,都从未见过他动这么大的气。
几乎是瞬间,希修便倒退一步,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希家家主,直接不作抵抗:“我自是胜不过你的修为,但若我死,陛下定会为我报仇,三族联盟也将提前结束。”
希修冷笑,他眼底的恨意透出丝丝寒气,故意道:“你以为现在的我,还是当初任你逐出家门的我?父亲,醒醒吧。”
一句“父亲”成功使得希家家主脸色一黯,也成功让希衡希云恨不得立即消失在这里。
希家家主的失态只有瞬间,须臾后,他便恢复了冰冷的模样,如同一座冰雕,任何攻诘都不会使得他动容分毫,哪怕那是他的亲子。
希家家主沉稳开口:“你心中藏锋,自有怨气,你我刚才谈论这么久,也不能冰释前嫌,便只能揭开此事不提,我只问你,你何时肯归还春秋笔?”
春秋笔是儒道中仅次于文天书的宝物。
文天书可推演未来,可洞察世事弱点,知晓一切,而春秋笔的作用在于,可以给文天书添上一个字,或者划去一个字。
也就是说,春秋笔可以改变未来。
但春秋笔不能轻易使用,万年也只能用一次,还要耗费至少十名可以登临神门的修士全身灵力。
希衡听要使用春秋笔,抬起眸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家主需要用到春秋笔?
希修现在却全没有希衡的冷静。
他已经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一点也不担心触怒希家家主:“归还春秋笔?春秋笔是我母亲之物,何时轮得到你过问?”
他脸上漫起一个挑衅的笑:“我母亲临终前,你不愿意搭上你半身修为去救她,你说是因为那时白水地陷,你必须要去封印那只地魔兽,舍了半身修为,就要置整个白水于不顾,会使得生灵涂炭。”
“所以,你眼睁睁看着我母亲死了,你多伟大,你是圣人,哪怕你亲手放弃了我母亲的命,我也不能指责你,因为一指责,就是不顾大局,就是置白水千万人命于不顾。”
希家家主就这么静静听着希修叩问他。
希修眼里有狠戾的恨意:“母亲的事是一桩,我再问你另一桩,我母亲临终前,让你好生照顾我,你又可曾做到?你将我逐出希家,让我飘零在外,你知道我为了做这个妖族太傅,吃了多少苦吗?”
“身为人夫,你不能保护妻子,身为人父,你不能保护孩子,这样的你,凭什么朝我拿母亲的春秋笔?”
希衡和希云并不知晓希修母亲是这样去世的,如今听到这桩事,也觉十分不好过。
横亘着这样的仇和心结,难怪希修走上这条路。
难怪他和希家家主一谈就生气,换谁,谁也忍不了这件事。
希家家主没有推卸自己的责任,他也不知该如何说。
是命运和抉择,将他们推上了这样两难的境地,他无论选什么都是错。
希家家主想到这里时,不由隐晦地望向希衡,她今日力保她的徒弟,如果来日因为她徒弟的血脉真使得天下倾覆,她又会否后悔今日的决定?
希家家主说:“你不懂你母亲。”
他的亡妻同样是儒修大能,同样将天下安危看得比自己重,如果希家家主真救她,她只怕会比死难受百倍。
希修惨然一笑:“你想说我母亲甘愿赴死?你总有这么多理由,儒修,口中从来不缺道理。”
“就像你逐我出希家,也总有大道理,但我年幼丧母,我心性哪怕奇左,你忙于家族内外事务,又可曾细心教养过我?你没有,而是直接将我逐出希家,别人还以为你什么都对,大义灭亲,听起来多么高尚。”
希修想想失去母亲的那些年,在物质上,他过得很好,可他永远都那么孤独,那么惧怕。
他当时所能依靠的只有父亲,而他清晰知道,父亲,会为了太多东西抛弃他。
父亲能抛弃母亲,就也能抛弃他。
所以希修想要修为,修为还不够,他还想要权势,他要弄权。
他迷恋玩弄权势时自己的满足感,他喜欢自己操控一切而不是被别人操控。
因为弄权插手凡间改朝换代,希修被逐出希家。
因为他憎恨希家家主,想要希家家主认错,所以当初设计陷害希衡,就是想要逼迫希家家主认错,想要这个儒修世家的家主名誉扫地。
希修收了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又带了一身锐利,像是长满了刺:“想要春秋笔,除非我死。”
一句除非我死,便将事情推到了不可转圜的地步。
此事不是希衡和希云能插手的,她们袖手在侧,并不说话,就像两尊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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