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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笑着张罗给儿子倒茶上点心,「说是给你接风,看你一晚上,就盯着块豆腐戳戳戳倒是最后吃了不少姜蓉酥,以前也没觉得你爱吃姜味的点心呀?」
陈笺方低头咬了口绿豆糕,酥酥麻麻的,油酥皮在嘴里化开,仍旧没有姜蓉酥的味道好。
「现在也爱吃了。」
陈笺方轻声道,「儿子不孝,未随三叔一并回宣城,也未同母亲提前知会一声,擅自做决定。」
段氏不明白这「不孝」从何而来
独子和丈夫很像,也不像,相像之处在于,都在河中背着棉花前行,越往
前,棉花吸的水越多,他们就越累;不像之处在于,丈夫很累,他想甩掉棉花,但棉花如同长了手脚死死缠住他的躯壳,而儿子却自觉自愿地背着棉花,当棉花越来越重时,他不追究棉花的重量,反而自省自己的力气不够大。
丈夫被棉花拖进了深河,溺毙而亡。
她不确定,儿子是会因此生出更多的力气,还是重蹈覆辙?
段氏沉默半晌,方道,「何来不孝?你尽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只需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回首对得起你自己即可。若你高兴,你甚至可以不去考进士,一辈子做个田舍翁的举子,你也是母亲最勇敢的儿子。」
陈笺方笑道,「不去考进士,那我做什么呢?」
母亲向来好梦,许多事,未曾加以思索便随心所欲为之,父亲在时,尚有后盾,如今若他再不奋进,母亲这样随心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
陈笺方不知与母亲说什么,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之说着,说到段氏正在画的百鸟图,陈笺方笑着恭顺道,「笔力精细,颜色雅致,您手上功夫还在呢。」
段氏笑起来,「上个月中旬,丝绸家的张太太看到我年轻时候画的扇面,说是很喜欢我的花鸟图,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劳动我画画,我想着左不过也是画,银子收不收都不打紧,主要是自己喜欢,便捉摸着画张百鸟图。」
陈笺方闻言,不禁蹙眉。
卖画?
母亲岂可卖画?
「可是祖母克扣了您的月银?」陈笺方蹙眉问。
段氏忙笑着摆手,「她若克扣,我不知自己去库里取吗?」
陈笺方眉头蹙得更紧,「可是张太太死缠烂打、威逼利诱,您迫于情面,不得不做?」
段氏不理解儿子的想法,又连忙摆手,「不不不,张太太人很好,性子也和顺,只是提过一句,我却记在了心里——前朝的清安居士不就是以画扬名的吗?我虽与她老人家有云泥之别,却也实在喜欢花鸟工笔,若有人愿意付钱买售,我自是受宠若惊的!」
陈笺方沉默半晌,方勉力笑道,「儿子并不理解」
段氏脸上的笑也敛了敛,隔了片刻方道,「那你,是否支持?」
陈笺方双手撑在膝上,似是在思考——他是真的不太理解母亲虽不是闺阁中人,却亦是女流,他并不惧母亲的手笔流落市井,但亦不认为若因此事引发较大风波,是一桩划算之举。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母亲何必以身试险?
陈笺方默了默,道,「您的百鸟图,工已过半,此时收手,十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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