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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承载爱的幸存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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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恩曼的确是现阶段,唯一一个有可能了解到简一一记忆的人。
或者说,知晓简一一最大秘密的人。
因为这一刻,简一一已经在呓语影响下,囚困在那段记忆里。
当手指触碰到简一一的额头,进入到简一一识海里的时候,冯恩曼仿佛一个观影人,观看着简一一童年时最难忘的一场经历。
呓语会让一个人生出怨恨与不甘。
冯恩曼要做的,就是让怨恨与不甘,强烈到足以扭曲记忆。
而一旦记忆扭曲,整个人都会改变。
这是一种蝴蝶效应。
如今,冯恩曼要做的事情,就是寻找到一个突破口。
他本不可能如此顺利的进入简一一的识海深处。
这件事他尝试过一次,但上次,就立刻引起了简一一的警觉。
不过这一次,冯恩曼也没有胆怯。
因为司马懿的最后一环,如果问题出在他这里,他肯定也活不成。
落在司马懿手里,是会连自我都失去的。
相较起来,比起简一一有可能是“请君入瓮”的一个局,他更害怕自己没能接好司马懿的这个后手。
冯恩曼很冷静现在。
他没有莽撞的出手,而是认认真真的感受着记忆。
仿佛要与简一一感同身受。
他要找到简一一最绝望的一刻。
……
……
简一一并不是临襄市本地人。
他来自临近连庆市的一个不太多人了解的区县。
大多数旧历者都有经历苦难和绝望的一天。
那是第一次成为旧历者,被旧历所选中的时候。
不过简一一不是的。
成为旧历者那天,对于简一一来说,云淡风轻的。
他感觉到的,只有刺激。
简一一总是这样的,似乎应对一切问题都游刃有余。
似乎只是出于兴趣使然去做的事情,就能够做得比绝大多数人要好。
以至于,蓝彧总是觉得,简一一没有竭尽全力的拼劲。
这样的人,一定是没有经历过生活的遗憾的。
可事实并非如此。
……
……
与所有人想象中不同,当简一一加入公司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贵公子的形象。
假如出去掉那些纹身的话。
简一一不缺财富,这一点,同样身为富豪的蓝彧非常有感触。
但简一一小时候,并不是很有钱。
那个临近连庆市的县城,在简一一童年时,甚至还有些落后。
用现在的话说,颇有一种城乡结合部的感觉。
龙夏是一个飞速变化的国家,如今的人们,吐槽着人情味的缺失,但也有那么些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亲近。
简一一的父亲,叫简卫东,名字是那个年代很普遍的名字。
母亲的名字叫蒲心悦。
父母都是县城的老师,母亲是语文老师,父亲是体育老师。
期待孩子各方面都能拿第一,于是名字也不讲究,就叫简一一。
简一一也的确没有辜负这个名字,从小就是孩子王,从小就展现出了能让每个人都感觉得到的天赋。
“这孩子要是多学几天,我这木匠都得丢饭碗了,瞧他做的小板凳,这我拿去卖,铁定客人喜欢。”
“蒲老师,您家一一可真是厉害,哈哈哈,前几天我不是给我家那小子织围巾嘛,您猜怎么着,一一在今天给我送了条围巾,说是看着我前几天在织,于是跟着做了一条。这孩子真是的,打小就是学啥都会,一学就精,来来来,您看看这图案……”
“简老师,听说一一又考了满分?我听说,城里的学校来跟您沟通了吧?这个是咱们县的光荣啊!说是要参加个啥奥什么皮克的。对对对,奥林匹克!这孩子将来一定很出息!”
“小幺幺,来来来,爷爷给你带来了叮叮糖,谢谢你上次给爷爷修好了收音机,没了它,爷爷可没法活啊,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夸简一一。
小卖部的李大爷,县里的木匠谭师傅,经营饭馆的覃大妈,开货车的刘师傅……
那些年,与简一一生活在一起的人,并非只是如今单元楼里不知姓名的业主们。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街坊邻居。
简一一也有个可爱的外号,叫幺幺。
当然,只有年龄大一

些的人会这么喊。
大家都爱简一一。
因为简一一的优秀,足以让每个人都意识到——这孩子不简单。
覃大妈常常会免费招待简一一吃一些好吃的,所以在织围巾的时候,简一一观摩着,寻思也送给覃大妈一条,他一看就会,几天后,就自己直出来一条。
谭木匠当初给简一一做了一把木头剑,让简一一觉得有意思,于是自学了几天,他做了一个手艺比谭木匠略差几分的小板凳。
李大爷守着自己的小卖部,是县城小学里,孩子们眼里的圣诞老人一样的存在。
因为小卖部里除却文具,最多的还是零食。
而李大爷总是会给简一一带来好吃的叮叮糖,所以在李大爷的收音机坏了的时候,简一一便寻思,自己拆开收音机,给李大爷修好。
为此,他问了父亲的同事,善于修理这些东西的一个数学老师。
这位老师听说简一一要拆开收音机,学怎么修收音机的时候,还觉得是天方夜谭。
直到他发现,卫东家的孩子,真的能做到将拆开的复杂零件,原样装回去时,才明白这孩子天赋异禀。
这就是简一一的天赋,一看就会,一会就精。
不拘泥于任何事情。
比起从小被夸为天才的安倍晴明,或者说三岛康城,简一一的天才,不是那种大家眼里高不可攀的天才……
他非常的接地气,他学做饭,学雕刻,学画画,学女工,学修收音机。
他的学习成绩自然是最好的,但偏偏,除了学校的老师外,没有人会像称赞三岛那样称赞简一一成绩好。
因为简一一的成绩好,在所有人看来,似乎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这样的人,就该成绩好。因为他可以做好所有的事情。
除却大人们,孩子也都爱简一一。
不过简一一并没有带着这些孩子们去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简一一只是和他们能玩到一起。
爬树,下河抓鱼,滑铁环,打麻雀,简一一都是非常精通。
孩子们想要放风筝的时候,简一一也能为他们做风筝。
简一一的性格,实在是太温和,和每个人都能非常好的相处,所以大家也不觉得疏远。
但其实连小孩也知道,他们将来和简一一,也许不是一路人。
简一一会走到他们仰望都无法望到的位置。
是的,当年那个小县城里,每个人都这么想的。
简一一的街坊邻居们,都觉得这个孩子以后不得了。
简一一其实自己也能察觉到。
他内心,并非是没有优越感的。
虽然日历还没有出现,虽然他还没有脱离普通人的范畴,但内心的一点点小骄傲,的确是有的。
将来,他和大家伙的差距,还会越来越大。
等到他进入更好的学校,更好的生活环境里,见识更为广阔的天地后,他会成为大家遥不可及的人。
这是事实。
只是简一一又的确没有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因为父亲简卫东,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简卫东经常带着简一一去钓鱼,去爬山,去骑行车到人迹稀少甚至没有路的地方,有时候还跑去很远的河沟里洗澡。
体育老师的野,在简卫东身上完全发挥出来了。
在父亲的影响下,简一一总是亲近着自然。
父亲在外面那种随性自然,让简一一很是喜欢。
“和天地相比,人多么渺小啊。”父亲简卫东总是这么感叹。
简一一是有悟性的,他能理解父亲话里的意味。
即便年纪还小,却也能捕捉到那种一闪而逝的敬畏。
所以他内心虽然有小小的骄傲,觉得自己是比其他人厉害的,但没有到膨胀的地步。
当然,父亲也有很狼狈的一面。
在家的时候,母亲蒲心悦经常会揪父亲的耳朵:
“简卫东,你看看!你爷俩是长不大吗!我昨天才给你们洗的衣服,今天你俩就滚了一身泥!”
“简卫东,让你买个醋怎么磨磨唧唧,我是使唤不动你了吗?”
“姓简的,你别耽误我儿子学习!他这个年纪,就该多读读书,咋滴,你还想他以后跟你做体育老师啊!”
“烦死了,简卫东,能不能不要袜子乱扔,我说了多少次了!一一要是跟你学坏了咋办!”
“简卫东!!”
印象里,母亲经常对着父亲大喊大叫。<

/br>不过父亲虽然看着狼狈,但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有时候还会贱兮兮的对简一一说:
“儿啊,以后找个温柔婆娘,不然你的宿命,就是被老婆嫌弃,哈哈哈哈哈……”
说完这话,又是被母亲一顿凶。
这便是简一一童年的环境。
所有人都爱他,所有人都喜欢他。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天才。
但敬畏天地的爸爸,和略显严厉的妈妈,并没有让简一一成为一个自大自负的人。
尽管,他其实可以狂妄一些的。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到简一一读初中。
因为简一一的成绩,一定会考到市里最好的中学。
街坊邻居们,也早都准备好了礼物。想着老简家肯定得办个升学宴啥的。
他们都等待着庆贺那一天的到来。
但那一天,没有到来。
等待着简一一的,是一场凄风苦雨里的破碎。
戊子年,丁巳月,壬子日。四月初八。
这一天里,发生了一件足以让整个龙夏都落泪的大事情。
简一一所生活的这个地方,叫汶县。
在这一天,汶县发生了地震。
有太多的灾难描述,太多的感人的、悲伤的故事,都发生在这一天。
简一一几乎记得所有的事情。
地震发生在下午,楼宇倾斜崩塌,世界仿佛末日降临。
恐慌迅速在人群中蔓延。人们尖叫着,争先恐后地寻找掩护,跌跌撞撞地向室外奔跑。
玻璃窗户啪啪作响,裂缝迅速在墙面延伸。
简一一内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好在这个时候,父亲拉着他的手。
简卫东一手拉着简一一,另一只手拉着蒲欣悦。
离别到来了。
那一刻,简一一忽然想到语文课本上的描述。
一场离别到来了。他眼里瞬间有了泪水。
父亲的大手的确带来了安全感,可简一一的耳中,世界彻底变了样子。
烟尘太大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靠听。
他的听觉从未如此的敏锐。
漫天的烟尘里,他听到了重物碾碎血肉的声音,死亡的到来,甚至没有让人发出一声哀嚎。
他还听到了,收音机里杂乱无序的声音。李大爷哭着哀嚎,希望有人可以救救他。
但没有人顾得上,简一一可以修好收音机,但又如何修正一个人偏向死亡的命运?
他还听到了,在大地嘶吼声的间隙里,听到了覃大妈家里,锅碗瓢盆碎裂的声音。
听到了谭木匠家里木料断裂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一个人的脊椎被压断。
他也听到了,金属被巨石压弯,驾驶室里货车师傅大声哭泣的声音。
其实他听不到的。
那样混乱的场面,那样喧嚣的环境里,只有哀嚎与毁灭。
可简一一就是感觉,离别简单粗暴的到来,它的声音是死亡的声音。
那些爱他的人,正在被这个世界,不讲道理的抹去。
他以为自己可以带着小小的优越感,去接受他们的爱,直到很多年后才会迎来那种离别。
他期待着在那样的离别到来前,自己能把在广阔天地里取得的荣耀,展示给这些童年里的街坊们。
简一一放声大哭,他还没有做好离别的准备。
而离别,远不止如此。
天空有巨大的阴影。那是某个巨大的物体在落下。
死亡的黑暗落下时,只给人短短的一瞬间去反应。
在这一瞬间里,那个吐槽着自己的宿命是被老婆嫌弃的男人,没有一句话,本能的将自己老婆孩子往前一推。
体育老师的力量可真大啊,简一一只感觉一股大到一生都无法追赶的力量,将他从地狱推回到人间。
但那种巨物碾碎血肉的声音,还是传来了。
嗡——
简一一的耳朵里,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父亲死去的这一瞬间里,他耳中只有刺耳的耳鸣。
他呆呆的望着烟尘里碎裂的血肉,连哭都没有哭出来。
原来一个自己生命里最伟大的人,也可以这么草率的死去。
原来生命的落幕,可以如此的蛮横。
原来不是每个英雄死去,都会讲出拉风的遗言。
简一一嘴唇颤抖着,喉咙哽咽。

直到母亲哭泣着将他拉起来。
这一刻,世界只有他和妈妈了。
简一一这么想着的,一定要保护好妈妈。
可他不是能够直面天地的鬼神,他只是一个孩子。
有时候简一一回忆往事,会想着,即便是妈妈还活着,在妈妈眼里,自己也还是孩子吧?
母亲总是会为了保护孩子,生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巨大的阴影还在不断落下,这样恐怖的灾难里,一个人要活下来,只有一次幸运是不够的。
蒲欣悦的幸运,也有用尽的一刻。
在奔跑的过程里,地面塌陷出巨大的坑洞,母子一同跌落进坑洞里。
起初,简一一以为自己还可以爬上去。
他仰着头,还能看到天光。
但随着坑洞的塌陷,天光的黯淡,简一一内心涌现出绝望。
他又听到了,死亡临近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那个声音那么温柔。
“妈妈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你……一一,真对不起啊,妈妈以前不该那么凶你爸爸的。他啊,其实一点都不烦的。”
黑暗覆盖天光。沙石落下,压在了女人的身体上。
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为了不让护在身下的孩子被波及,她的血肉之躯愣是支撑起了难以想象的重量。
也为简一一,留下了足以呼吸的空间。
黑暗里,简一一听到了母亲最后的话语。
“要活下去啊,我的孩子那么优秀,就算是老天爷这么折腾,也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简一一忽然想起来了一段话,那是妈妈曾经说过的。
她说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一个窗口,可以一命抵一命,你跟业务员签个字,就可以完成换命的手续……
那么窗口面前一定会排着长龙,而长龙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是情侣……是为人父为人母的人。
现在,蒲欣悦站在了窗口前,和简卫东一样,毫不犹豫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们害怕的,不是自己的命要丢掉。而是担心,自己的命,换不来孩子的命。
简一一无声的哭泣着。
他的生死,只能交给天意。
但父母的爱,让他在天与地的恶意里,有了一线生机。
……
简一一活了下来。
救援队赶来的时候,难以想象这个孩子竟然还活着。
难以想象,孩子的母亲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但简一一不是特殊的,这样的奇迹,在这场大地震里,到处都是。
当简一一在帐篷里,吃下第一口压缩饼干,喝上第一口热水的时候,还有无数的人在创造奇迹。
无数的救援者,用着最原始的手段,徒手挖掘着泥土,将一个个生命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就像是无数的人,在那个一命换一命的窗口前,毫不犹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妈妈没有说错,如果有这个窗口,这个窗口一定会排着长长的队伍。
生命的贵贱高低,在童年的简一一眼里,已经彻底没有了。
内心所有的优越感和骄傲,都荡然无存。
一并消失的,还有那些喜欢他疼他的街坊邻居,那些仰慕他的伙伴……
以及,爱他的爸爸妈妈。
戊子年,丁巳月,壬子日。四月初八。公历的五月十二日,简一一成为了举目无亲的人。
但这一天,他也成为了承载了所有爱意,活下来的幸存者。
……
……
“原来如此,有着这样的过往,难怪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始终没有沉迷在自己的强大里。”
“是因为生命里存在着无法改变的遗憾吗?”
“呓语,将你困在了这一天啊。”
冯恩曼,这个进入了简一一识海的心理医生,切身感受到了那让简一一无法忘却的记忆。
“或许,你应该憎恶这个世界。”
冯恩曼内心这么想着。
这是最好的机会,呓语让简一一回到了这场无比巨大的破碎里。
在这一刻,呓语带来的负面效果最强的时刻里,简一一不断经历着被父亲推开,被母亲护在身下的经历。
那天空中出现的黑暗阴影,一次又一次的落下。
人间最大的残酷莫过于此。
冯恩曼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内心真是强大。
恐怕呓语最终不会对

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现在,有了自己的介入,一切就变得有可能。
司马懿大人最终更胜一筹。
每个人内心都有阴暗面,简一一不可能没有,绝对光明的人是不存在的。
心理医生可以净化污染,但其实,也可以放大污染。
只要找到好的切入点,就能够腐蚀一个人。
冯恩曼认为,这一次自己的切入点——是简一一父母的死亡上。
原本无比幸福的人,只在一天里变得举目无亲,狼狈而孤独。
这样的落差,一定会对这个世界生出恨意吧?
敬畏天地的人,可曾被天地敬畏过?
冯恩曼开始了“手术”。
陷入绝望一天的简一一,此刻内心没有了任何防御。
安倍晴明用一生画出的最高画作,为冯恩曼,带来了仅有一次的机会。
可内心深处,冯恩曼还是有点恐惧。
这个男人,可是简一一啊,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他真的能腐蚀司马懿大人最期待的“主角”吗?
虽然内心有些质疑自己,但冯恩曼已经不得不这么做了。
随着冯恩曼心理医生能力的介入,被困在这一天记忆里的简一一,记忆忽然有了些许的变化。
……
巨大的黑暗里,母亲的身体已经有了血肉的臭味。
蒲欣悦的脸,在黑暗里不再有任何美丽,只有着咬紧牙关直到赴死的扭曲。
在黑暗的上方,救援者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或者即将变为尸体的身体,说着让简一一陌生的话语。
“太困了,要不还是算了,去休息会儿吧,受到灾难的又不是我们,犯得着拼命么?”
“就是,救援的工作才几个钱啊,这周围还时不时有余震呢,哪能为了救人,搭上自己性命?”
“装装样子得了。”
不对……
不是这样的……
简一一忽然意识到,有人在篡改自己的记忆。
而且这个人的水平还不低。
他对这段记忆太熟悉了。
灾难到来的这一天,简一一不曾有半点遗忘。
“是冯恩曼吗?果然,你不是自己人啊。”
这个念头生起的时候,冯恩曼冷汗都吓出来了。
识海之上的冯恩曼,为简一一的记忆里,注入着扭曲与黑暗。
这个堕落的心理医生,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唤起简一一内心的恶。
冯恩曼以为,简一一现在不该有半点防御的。
可他没有想到,都这样了,简一一居然还能做到警觉。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果然是你,原来你是司马懿的人。看来我被司马懿盯了很久啊。”
简一一的声音其实有些虚弱。
这一刻,他和冯恩曼,成为了拔河的一方。
冯恩曼的能力,的确让简一一内心生出了一些阴暗的想法。
哪怕察觉到了有人在污染自己的记忆,但那些呓语,也让简一一感觉到,某些烦躁的念头,某些禁忌的想法在被唤起。
不过冯恩曼也不好受。
他太害怕简一一了,想起那次简一一猛然睁开眼睛时,如同利刃出鞘,他便胆颤不已。
此刻的识海里,泛起风暴。
那些冯恩曼以为消失不见的心理防御机制,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在蛰伏。
原来如此,这个恐怖的怪物,竟然以身犯险来试探自己!
这一下,冯恩曼彻底暴露。
可冯恩曼也很快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
即便自己现在收手,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是我又如何!简一一,你不该冒这个险的!”
冯恩曼让自己变得强硬。
他要看看,是自己先借助呓语污染简一一,还是简一一先驱逐自己。
他猜到了简一一的做法,简一一的精神极其强大,强大到可以分裂成两部分。
在得知要前往诊所被救治的时候,简一一就留了心眼。
他将意识一分为二,一部分应对呓语,开始不断沉浸在最悲痛的一天里。
但另一部分,则潜伏在识海里,应对流露出恶意的入侵者。
“真是难以置信,一个不具备精神系职业能力的家伙,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才!”
冯恩曼又害怕

又兴奋。
他要做的,就是豁出去,如同赌徒一样孤注一掷。
只要让呓语对简一一造成影响,只要最后让简一一昏迷,哪怕自己被驱逐,哪怕自己暴露,没有关系。
周围的人并不会知道,自己有足够的时间逃离临襄市!
冯恩曼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简一一的记忆里,那些让绝望之人更绝望的声音,在不断生出。
对于司马懿而言,安倍晴明,冯恩曼,都是棋子。用完就能扔掉。
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让“主角”的内心,存在一个阴暗的缺口。
只要有那么一个角落便够了。哪怕这次没有直接用呓语腐蚀掉简一一,下一次也会更顺利。
冯恩曼也知道这一点。
他原本无比自信,能够完成这次任务。
但现在,简一一骤然警觉的心理防御,这种一分为二的应对,让他觉得一切有了悬念。
……
……
临襄市下起了暴雨。
暴雨里的秦泽,头发凌乱,小乔也一样。
秦泽狼狈不堪,也终于感受到体力的消减。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来自异界的怪物们,从记者的相片里不断涌出。
这个跑的比狗还快的人,到底是没办法跑过强化过后的怪物。
天雷震落下,秦泽的衣服变得破碎,头发立起,身体呈现出焦黑。
这个世界的确有人被雷劈了还能活下来的。
秦泽倒没有被正面击中,但天雷落在了附近,那种巨大的电流感还是让他整个人异常痛苦。
痛苦到难以忍受。
巨大的麻痹感,延缓了他的速度。
以至于当怪物们汹涌追逐时,他无法拉开距离。
下一秒,无数的怪物蜂拥而上,带着尖牙,利爪,病毒,诅咒……
秦泽的身体被不断破坏。脸上,肩上,腰腹,双腿,手臂,都留下了伤口。
触目惊心的伤口。
只在片刻间,他便鲜血淋漓起来。
但秦泽没有放弃,他开启临时工的能力,施展了临阵磨枪,弱化了其他能力,强化唯一的战斗能力,隔空取物。
这是搬运工的能力。
靠着挪移物体,秦泽强行驱使着物体移动自己的身躯。
自己则不断地踢开那些靠近的怪物。
他没有放弃,也没有后悔。
秦泽有一种预感,如果不去营救组长,也许组长……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种昔日大腿变成日后劲敌的傻逼剧情见鬼去吧,组长这样的人,就该永远带着笑容轻描淡写的为你扫平障碍!
这个世界能有几个爱着每一个人的英雄?
如果有这样的英雄,那怎么也不能让这种英雄,成为生命里的遗憾。
秦泽咬着牙,不断前进。
在被一只腐化的血犬咬穿小腿后,秦泽发出痛苦的咆哮。
他另一只脚对着腐化的怪物狠狠一踹,直接踹爆怪物的脑袋。
随即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强行撑着身体,继续奔跑。
跑不动了就让被意念操控的物体推着自己。
他比那群流浪狗还要狼狈,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自己都这样了,那就别在乎其他事情了。
别说是诸事不宜,就算是万劫不复,今天冲出去了也不能回头。
身后汹涌的怪物无法阻挡秦泽的脚步,头顶上咆哮的天雷也无法消除他的勇气。
秦泽有信心,只不过是一群畜生罢了,只不过是区区天谴罢了。
自己是有气运护身的人,绝对不会被这种东西难住。
但接下来出现的那个人,还是让秦泽的勇气霎时间烟消云散。
在秦泽的前方,一个长发男子撑着伞,皱起眉头。
司令。
秦泽笑不出来了,这下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在最危险的时刻,遇到了最危险的男人。
这可是有可能比组长还强大的怪物。
就在今天,自己把这个怪物的一名亲信给弄去了异世界。
就在不久前,自己得罪了这个怪物,而这个怪物也始终要看自己的日历。
见鬼,偏偏是今天!
秦泽没有停下脚步。
这个时候,那枚秦泽右手小拇指上的戒指,开始不安分起来。
“许下愿望吧

!这个时候,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么?”
执黑面具又开始蛊惑它的宿主。
秦泽这一次没有立刻否决这个想法。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如果今天要救的那个人,是乔薇,他会豁出性命去救。
启用执黑面具的负面效果,该承担就不要犹豫。
而如果那个人换成组长……
似乎也值得自己这么做。
一旦有了这样的觉悟,秦泽的眼睛就变得坚定起来。
当然,现在还不到时候,至少他还得尝试告诉司令真相。
他大声叫喊着:
“简一一有危险!不要找冯恩曼治疗!不要找冯恩曼治疗!”
“冯恩曼,是英灵殿的人!”
秦泽不确定,司令会不会选择先放下处理自己,而去营救价值更高的简一一。
至少从目前了解来看,司令是一个会将人分成高价值和低价值种类的家伙。
可秦泽忘了一件事。
除了犯忌产物的小乔,他今天根本没办法与人交流。
他发出的声音,打出的文字,全是在由小乔发出去的。他自己根本无法与人交流。
他看到司令那种厌恶的表情时,心下生出了一些无力感。
自己会交待在这里了吧?组长或许也难以救回来。
的确,在司令听来,秦泽简直像一个被旧历生物一样,在发出难听且无法辨明含义的鬼叫声。
司令讨厌这种声音,他抬起手,眼神里迸发出杀意。
秦泽这一刻,驱散了内心的无奈,目光重新坚定起来,小拇指的黑戒指,似乎就要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但忽然间司令说道:
“这里交给我就行,我跟你之间的帐,后面再算。”
秦泽愣了一下。
原来司令抬起手,并非要对付自己,而是一个起手式。
在司令周围,忽然出现了诡异的法阵。
死灵召唤。
秦泽反应过来了,司令要帮自己!
他难以置信。
司令轻蔑的说道:
“你这样坚定的眼神,还算不错,全身都溃烂到如此不堪了,却还要继续顶着‘诸事不宜’前进。”
“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姓秦的小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现在,滚去做那件值得用命去搏的事情!”
原来真的存在这种人,傲慢无礼,视人命如蝼蚁,但却偏偏能在关键时刻带来帮助!
秦泽没有犹豫。男人之间,无需太多的言语。
他记下这个人情了。
带着残破的身体,秦泽迎着风雨雷电,朝着北滨路的诊所里冲去。
司令站在雨中,一手撑着伞,一手看着被召唤出的昔日战友。
“今天麻烦你们了,本来以为不会召唤你们的……但这个阵仗太大了,我赶时间。”
尸体当然不会回答司令的话语。
这些尸体,都是司令拥有“永久使用权”的尸体。
是他曾经的战友。
也是他立过碑的人。
所谓守墓人,能够驱使的死灵有两种。
一种是被他杀死的,但这种只能临时驱使。
一种,则是愿意为了他赴死的。
这会建立死灵契约,需要由司令立下墓碑,永远保证墓碑不会被人破坏,以此结成契约,在战斗中能够被召唤被驱使。
虽然契约死灵没有灵魂,战斗力也会打折扣,但它们永远无法再度死去。
司令下达了命令,死灵们便如同强大的战士,开始疯狂冲入兽群。
降临的怪物,瞬间发出哀嚎。
强大的司令,在雨中撑着伞,收割着来自异界的灵魂。
……
……
临襄市,北滨路。
冯恩曼的诊所里,众人看着滚滚天雷,都察觉到天气有些不对劲。
天光时不时照亮阴云下的世界。
但简一一内心深处,呓语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在识海里,呓语化作了一道道黑色的茧丝,如同蠕动的触手一样,将困在地震里的那个小男孩包裹住。
小男孩的内心里,终于生出了几分恨意。
为什么世界要这样对待自己?
为什么救援的人要说那样的话?
为什么偏偏死去的,是自

己的父母?
这些念头如果继续扩散,就会对简一一造成不可逆的“污染”。
为一个承载了所有人之爱的孩子,埋下恨意的种子。
但冯恩曼也快到了极限。
恐怖的防御机制,让他感觉到天地反转,巨大的海浪一波又一波袭来,似乎要将他彻底抹杀!
可这种防御越是凶猛,冯恩曼就越是清楚,自己离成功就差一步了。
前面他计算不出具体的结果,但现在他计算出来了。
“简一一,你真是一个强大的家伙,在那样的巨大悲痛里,居然还能够隔绝呓语的入侵如此久!”
“但你还是低估了值神呓语,尤其不该在那样的封闭空间里感受呓语!”
简一一无法回应。
他的意识裂成两半,一半在对抗着冯恩曼,将这个外来者驱逐出去。
另一半,回到了那个悲痛的一天。
黑色的触手,已经缠绕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埋在地下的小男孩的脖子上。
小男孩的双眼充满了恨意。
但这种恨意,又被小男孩压制住。
于不可视的尘埃里,他听到了死亡的声音。
但于不可听的污秽里,他又看到了浩瀚的爱意。
他看到的是母亲,是蒲心悦那张已经不再美丽的脸。
那张脸狰狞愤怒,是一个母亲在与死神抢人时的表情。
小男孩在这一瞬间,忽然成长了。
他难得的清醒了过来。
那些渗透进他记忆里的呓语,化作了无数的黑色触手,这些触手原本在不断缠绕他。
可忽然间,触手停住了,小男孩在不断的自救,在撕扯掉这些肮脏的东西。
他是如此干净如此圣洁的一个人。
他有着最好的父母,哪怕父母陨落在灾难里……
可他已经见过了那种不计生死的爱。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小男孩愤怒的咆哮着。
童年的一半,仿佛意识到了未来很多年后的另一半,在竭力拯救自己。
冯恩曼终于是错了。
他错的很离谱。
在冯恩曼看来,不幸的童年,会折磨人一生。
他以为简一一的意识分裂开,一半意识仍旧是简一一,一半意识则困在了多年前的回忆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简一一要两头兼顾,是不可能赢下自己的。
但他错了。
简一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童年是不幸的。
相反,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正是因为有着幸福的童年,正是因为内心早已跨过了那次灾难……
简一一才能活成如今的样子。
眼下的这一刻,不是那个成年的简一一在救赎过去被困在黑暗中的小男孩……
而是那个在黑暗中的小男孩,在为多年后的自己……争取时间。
冯恩曼又惊又怒。
在这场拔河里,他真的快没有力气了。
那个本该成为突破口的童年,竟然成为了简一一最坚实的壁垒!
这个变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但这个时候,冯恩曼也没有了任何退路。
历史上的那位贾诩,最擅长的是保全自己。
但现在,冯恩曼做不到了。
他眼神里的疯狂如同跳动的火焰。
“为什么经历了那样的悲痛,还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恶心吗!”
“简一一,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活着啊!”
冯恩曼咆哮着,彻底放弃了对抗简一一内心的防御机制。
这也意味着,他放弃了逃跑,打算用损人不利己的觉悟,去污染那个被困在黑暗深处的童年简一一。
这样做的结果是,他失去意识,在完成污染后陷入昏迷。
从而也就失去了离开临襄市的可能性。
但冯恩曼顾不得这些了。
他恨简一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白历者不都该是一群叫嚣着正义与爱的虚伪之辈么?
另一半意识里,那些被不断撕裂的触手,忽然间生机蓬勃起来。
小男孩惊讶的发现,自己拨开这些黑色触手的速度,赶不上触手覆盖自己的速度。
他就像一个溺水之人,在不断沉入海里。
脑海里那种怨恨的咆哮声,越来越重,

越来越刺耳。
童年的简一一,看着黑暗的上方,终于陷入了绝望里。
但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破裂开来!
一道刺目的光明如利箭一般射穿黑暗!
北滨路的诊所里。
咆哮着的风雨中,于刺目的雷光里,杀出一道血淋淋的身影!
蓝彧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秦泽。
爱丽丝掩住嘴巴,惊讶秦泽为何会如此狼狈。
这是经历了什么?全身都溃烂到这个程度?
但他们没有人说话,也来不及说话。
在秦泽隔着一段距离,看到诊所内的情况时,秦泽内心涌现出恐惧。
他害怕自己功亏一篑,害怕自己终究是赶不及!
这一刻的秦泽看起来又狼狈又孤独,甚至就连说出的话语,也被扭曲的力量所影响,其他无法明白含义。
但越是如此,他的愤怒越是不可阻挡!
肾上腺素让本该瘫倒的身体又有了力量!
带着怒火,撞破风雨雷电的秦泽,不管不顾的冲向了冯恩曼!
秦泽在举起拳头的一刻,忽然有一种打破桎梏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痛快!
“冯恩曼,别碰我的组长!”
秦泽咆哮着将这一拳狠狠击打在冯恩曼的脸上。
众人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
只听到咔的一声,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随后,屋外有雷霆落下,响声震耳欲聋。
同一刻里,那个被困在记忆里最黑暗之处的小男孩,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那是黑暗破碎的声音。
这个世界一直是有奇迹的,看着天光再次照进回忆里的角落时,小男孩这么想着。
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是会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奋不顾身的。
很多年前,简一一就经历过了这些奇迹。那些奇迹之人,在那个窗口前,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一命换一命。
很多年后,也有这样的人,顶着汹涌的灾厄,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拯救他。
这样的世界,他当然不会生出恨意。
秦泽倒在了地上。
“组长,可别有事啊……”
他的声音依旧是无法让人听懂含义的。
但本该昏迷的简一一,却仿佛听懂了。
他聆听过死亡的声音,也聆听过超越死亡的声音。
“谢谢你啊,小泽。”
一口气写完了,这不得求个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