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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屠户的身份，她是在今日他端茶水的时候有了猜测。
寻常人家里有书很正常，可一个靠卖力气做营生的人，不会将书本看得如此重。
他却不忍让茶水垫在书上，实乃读书人怜书之心。
朴顶这个名字，也是在那一刻涌进了她脑袋。
只是之前是猜测，这一刻看到朴顶的反应才彻底落实。
“朴先生，都说您当年随着家人投水而亡，可如今您怎么还活生生站在这儿？”赵云曦发问。
朴顶闻言，面色一暗，“我早就该死的，只是被一个船家所救。”
“那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活着，而是选择杀人分尸这样躲躲藏藏苟活。”她加重了语气。
朴顶直勾勾盯着她，笑意显得凄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那一日本该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可我却在那一日失去了所有，我的妻子、母亲、儿子……”
说着，朴顶身影摇晃起来，声音逐渐张狂：“我儿子才一岁啊，老天爷不长眼！他收走了我的儿子，也把我最后的希望都带走了！
我出身贫寒，不像你们这些世家子弟！靠着家中便能参与擢选一步登天！
我朴顶寒窗苦读数十年啊！我妻子陪我吃了这么多年苦！她一日都没有享福过……
我的母、我的老母苦了一辈子……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我自问一辈子从没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男人状态癫狂了起来，时而哭时而笑，挥动着手里磨得发亮的砍刀，随时都有要落下的趋势。
“朴顶！你还有回头路！”
赵云曦吼了出来，亦是为此人的可怜心酸之处落下泪，“当年你尸体没找到，朝廷还为你保了官身，
你仍旧是大赵的官，你虽然犯下诸多命案，但朝廷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你还有机……”
“我没了！”
朴顶眼珠子瞪得巨大，砍刀高高扬起，笑着看向她，“若我儿子活下来，应当也像你这般，生的好看，又有学识，有大把的好前程等着他！”
“可他死了。”朴顶捧着手，眼泪不停滚下，“我的儿啊……他那么小，被那辰师湖的水淹过了脑袋，
他平日里在水盆里洗澡都闹个不停，生怕水呛着自己。
辰师湖的水多凉啊……”
赵云曦眼眶通红，泪流满面，“可你也不该让那些孩子陪葬！那也是别人的孩子啊！”
朴顶声嘶力竭：“这都是他们逼我的！”
她只感觉额头炸开了一般，疼痛得毫无章法，可见朴顶给她那一棍有多扎实。
“朴顶，我是赵家人，你今日在院子里应该听出来了。”
朴顶冷笑：“我自然是知道，死之前杀一个姓赵的，也足够了。”
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强忍着昏过去的冲动，咬牙道：“我姓不姓赵不重要，我有一个老师，叫萧皓月，
他为人狠辣，若是你杀了我，他会发疯的，到时候把你祖坟刨了，大家在黄泉下相会的时候，闹得多尴尬。”
“呵。”朴顶双手握住刀柄，举过了头顶蓄力，“我若是管这些，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杀人了。”
锋利的砍刀自上落下，毫不犹豫。
赵云曦紧紧闭上眼。
倏然。
“窣——”
利箭穿破纸窗，锐利箭头直接扎上朴顶的脖颈，穿体而过。
一大片鲜血如同烟花般炸开，尽数喷在她脸上。
她透过窗户窟窿瞧过去，黑夜之下，弓箭被绷直的长臂拉满，玄色衣袂被滚尘卷了起来，月光洒在萧皓月肩上，他的眼却漆黑无比，被戾气和血腥染满。
微微发颤的，是蜷缩住的指尖，极致泛白，暗露心中紧张和深惧。
“都说了，他是疯子。”赵云曦低笑了声，用最后的力气将手脚挪到竖起的砍刀面上摩擦。
麻绳从中断裂。
门被狠狠踹开，她踉跄着扑进男人怀里。
最后的意识也被那点熟悉的沉木香气给弄得虚无。
她空洞的眼神中透出点点笑色，哑声：“阿月哥哥，怎么来得这般迟，曦儿好怕。”
萧皓月猩红着眼，将人用力揉进胸膛里，听到这句话时，整个身躯都僵了起来，不可自拔地发颤抖动。
脑子里的记忆好像一层层的重现。
与少年时见到的小姑娘再次重叠。
他停滞在半空的掌心轻轻落在了赵云曦后背上，低着声安抚：“哥哥在这儿，羲儿…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