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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承庆提着下酒菜到戴奕安的住所已近11点，一个老妈子给他开了门。这是一幢中西合璧的二层小洋楼，黛瓦、欧式半圆窗，没有繁复的木雕石雕。室内铺着地板砖，陈设精致简单。
戴奕安笑着从楼上跑下来，“承庆， 我的贵人来了，今天咱们一定喝个痛快。”
汪承庆跟他碰拳，“谁先喝倒，谁是孙子。”
“张姨，麻烦你快点上菜。”
一顿饱餐之后，两人抿着小酒，醉意渐渐上头。戴奕安说出了压在他心上的石头，“五女剥脸案，你知道吧？”
“街头巷尾都在传，我能不知道吗？她们可惜了，最小的才十五岁。”
“我来这边几天了，案情毫无进展。底下的人不服我，真是困难重重。那帮泥腿子，只会抓人盘查，哪里会分析、找线索。那天我去警局，有个人站起来，兜里掉出一张黄符。”戴奕安气笑了，“都民国三年了，封建迷信还是有广阔的受众。承庆，帮我一个忙吧，跟我一起查案。”
汪承庆抿了一口酒，“我以前是书生，现在是小商贩。警察的事一律不懂，我拿什么破案呢？”
“破案最重要的是细节和逻辑。你是本地人，跟街坊熟悉，做事又细心，你想请你走访调查，找到蛛丝马迹。借你的手请一个信得过的道士神婆，平息谣言。”
汪承庆犹豫了，“我还是觉得不妥，我家里有一堆事儿。”
“承庆，我知道你很孝顺。当年你是学堂的第一名，却放弃了留学的机会，回到歙县料理家事。这么多年来，报效祖国、为民发声的理想是否夜夜折磨着你呢？我认识的汪承庆，永远热血澎湃，永远忠于理想。如今，凶手仍逍遥法外，我们不知道屠刀会落在哪一个女人的头上。”
汪承庆下决心说道：“好，我尽力而为。”
“干杯，不许反悔啊。承庆，我想好了，你就以外聘顾问的身份协助查案。下周一跟我一块儿去警局。”
汪承庆又喝了一杯，酒入喉咙，感觉辣丝丝的。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屋外的阳光静默不语。
胡兴兴自然享受到汪家的贵宾待遇。一桌山珍海味，吃得她快吐了。喝了几口酒，人飘飘然了，脚下像在踩棉花。
丫鬟架着她的胳膊，扶她去休息。胡兴兴一口回绝，“我要先去看老太太，我是最厉害的捉妖人。我爷爷可牛了，但是他比我还差一点点。”她抱着丫鬟的胳膊荡悠悠地走着，一阵风吹来，她觉得好凉快。
老太太正在床上酣睡。粉衣丫鬟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老太太刚刚醒了，吃了几个馄饨又睡下了。”
胡兴兴打开掌心的花布方巾，拿出传家宝——轩辕宝镜。爷爷说当年黄帝铸造了十五面宝镜，能窥阴阳，能降妖魔。第一面直径一尺五寸，象征十五月圆。后头的镜子比前面的小一寸，最后一面只有一寸大。这是第十二面，巴掌大，胡兴兴拿在手里刚好。
她把黯淡无光的镜面对准老太太，用手划过镜子施法，黑色的镜子立刻映出人影来。三魂七魄都在。
“看来没什么事啦。”她收起镜子，牵出一根红绳缠绕桌脚、床脚。她闭眼念咒语，细绳发出淡淡红光，霎时房里响起重叠交错的铃声。突然铃声安静了，绳子化为红色光线骤然消失。胡兴兴这才放心地睡大觉去了。
梦里，她跟庄周捉蝴蝶，把他的胡子薅下来一把。她又跟鲁智深拔柳树，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摔了个狗啃泥。她一口气拔出垂杨柳，把树横举头顶，羞得鲁智深无地自容。
画面一转，前尘往事都作了古。她戴着斗笠穿行在竹林间，脚踩在厚厚的竹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突然间，一只狐妖美人窜出来，叫嚣着要取她的命。她亮出法器，跟狐妖打斗起来……
眼看她就要打败狐妖了，竹林莫名震动起来。她站立不稳，连忙抓住一根竹子。天外边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胡神婆，快醒醒，老太太出事啦。”
她瞬间惊醒。一看，外边天早已暗下去了。鞋没穿好，丫鬟小桃就火急火燎地拉她走，“老爷叫你赶紧去，老太太又发疯病了。”
胡兴兴奔向汪老太的房间，她刚跳进门槛，挎包便剧烈地震动起来，铜铃响个不停。汪老太扯起嗓子嚎叫，“鬼啊，妖怪啊，不要过来，我要打死你们！”
她下床铁了心要跑出去，一行人赶紧拦住。她发疯地挣脱，使出一身蛮力拳打脚踢。汪秉仁抱住母亲，受伤最重。汪老太挥着铁拳，咣咣猛捶儿子的腰背。
汪秉仁求救，“你们快来摁住她。老吴，我不行了，我的腰……哎哟……”
管家放开汪老太，扶着汪秉仁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你们轻点儿，别伤着老太太！”三个丫鬟扑上去抓老太太的手脚，可根本抱不住。不一会儿，头发便被扯散了。
胡兴兴往空中抛出一张黄符，双手交叉，食指合在一起，发动咒语。霎时，蓝色火焰吞没了黄符，朱红的笔迹开始抖动起来。无数缕细绳般的黑烟从汪老太的身体破土而出，刚要张牙舞爪，就被卷入蓝色火焰。一阵阵燃烧的细微爆炸声，从火里传来。
阴沟里的恶臭再度溢满房间。汪老太的身体瞬间软下去，众人连忙托住，把她抬上床。
汪秉仁捂住鼻子，怒拍桌子正要站起来，腰痛又将他按回椅子。他一边哆嗦，一边呵斥道，“胡神婆！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娘经不起折腾！”
胡兴兴把他的话权当耳边风。她闭上眼睛念动咒语，并拢食指中指，从眉心划到眉尾。再睁眼，什么都没有，下午布上的红绳法阵竟然消失了！
不妙！
她皱了一下眉头，用轩辕宝镜对着汪老太一照。镜中人的影子模糊不清，像走马灯似的变换着各种姿态。她立马施了安魂咒，镜中的身影不再躁动，慢慢清晰起来。
“下午有谁来过房间？”
粉衣丫鬟耷拉着眉毛摇头，“就我们几个人。”
“有人路过吗？”
“这就不清楚了，就算有也是府上的人。”
胡兴兴把屋里屋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出蛛丝马迹。什么妖？做事滴水不漏。
吴管家扶着汪秉仁出来了。汪秉仁瞪着眼睛，指着胡兴兴鼻子骂道：“你最好祈祷我娘没事儿！我等会儿就来收拾你。哎哟，老吴，快给我请个大夫。”
胡兴兴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汪老爷饶命。”看来今晚要守夜了，她回到屋子3个丫鬟一起看着老太太。胡大娘说得对，汪秉仁虽然为富不仁，但是对他娘可没话说。孝子，大孝子。
夜色渐凉，煤油灯映得屋子亮堂堂的，墙上人影幢幢。困意悄悄爬上眼皮，胡兴兴和丫鬟们头脑昏沉，脑花仿佛被搅散了，不禁打起瞌睡来。
半醒半梦间，胡兴兴从眼缝里看到汪老太的黑衣服在门口一闪而过。她的瞌睡顿时吓醒了。
“别跑！”她大叫。
丫鬟们也惊醒了，跟着胡兴兴一起跑向门外。汪老太像换了一个人，生龙活虎，跑得飞快。胡兴兴紧随其后，穿过好几道门，来到大院子里。
“老太太，别跑了！”胡兴兴喊道。
汪老太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前跑。胡兴兴抛出黄符，念动咒语，燃烧的黄符向汪老太直奔而去。汪老太突然回头，露出凶狠的眼神。她不怕火，伸手抓住黄符，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她像一条敏捷的四脚蛇，攀援着柱子，左摇右摆地扭动着身躯和头，几下就爬上房顶。
“快来人啊，老太太爬上房顶了，拿把梯子来！”粉衣丫鬟奔走大喊，一下子召集了许多人。院子里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