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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到用药,本来李时珍还挺开心的,因为他自己已经有相当的存稿了,就是传说中的《本草纲目》,但现在李时珍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目前的《本草纲目》还缺乏足够的重复试验,免不了包含相当多的传说验方。以前不觉得问题有多大,毕竟历来医书就这么写的,但对比《新编洗冤录》后,李时珍发现自己的存稿几乎就是味同嚼蜡了。
看着李时珍面露难色,高翰文倒是好奇地问道:“李神医,有什么难处吗?”
“难处当然有,那就是当前对于药效的重复试验不够。要足够的重复试验统计,需要有大的药房甚至多个药房联合支持才行。但我们这行,怎么说呢,都觉得自己是神医,想联合验药、验方,何其难啊。万一最终结果是自家的祖传秘方无效呢?”李时珍有些无奈地叹气。
“这个,看来得找个机构强力推进了,你不是在太医院任职过吗?太医院那边不行吗,他们可是负责皇家安全的,肯定有需求这么做了。这事,或许有门路”高翰文联系后世的课题发包思路,马上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学者要搞一个事情,都是需要先帮领导想一个必要的需求,然后寻求政策支持,这个项目才能落地,事情才能成。要知道后世的套路都是承袭自古代。这套路在明朝铁定也差不多的。
“这,正因为我是御医世家,绝不可能由我去提这样一个议案。一旦提了,万一验方验药出来有无效药,无效方怎么办?欺君之罪,那可都是要人头落地的。高大人,“改稻为桑”都被你落实下来了,你能不能也给我提点可行的建议”
李时珍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嗷嗷待哺地等高翰文的建议。
理论上,相比于改稻为桑,这联合验医验药,还不是小菜一碟。
但苦一苦人民的事情,其实还是能勉力施行,但苦一苦官僚的事情,那一触即就要炸毛的。哪怕这个官僚是不入流的医官。
才意识到古今差异的高翰文发现自己确实失言了。人家李时珍是神医不假,但这不代表就要以牺牲其全部人际关系为代价。何况这很可能是真的物理牺牲那种。
这个问题关键还在于对问题的定性上。
如果嘉靖把问题定性为太医院以前明知而不为,故意给皇族吃假药,那必然是必死无疑。
如果嘉靖把问题定义为大环境整个医学发展的阶段局限,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那或许还有转机。
关键是如果引导嘉靖老道士对这个事情的定性方向上了。
“额,这事确实棘手,这样,你在我这儿多呆几天,我想想,也不急于一时。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方法上的问题吗?”高翰文不得不承认,要让他立刻拿出一个方案,臣妾做不到。但考虑点具体的还是可以继续讨论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一个病症可对应多个疾病,一副药方可治愈多个疾病,多个药方也可以治同一疾病,此外,单独药材与药方组合之间的关系也难以界定。因而,如果准确的确定,某一副药,能最好地治疗某一类病,且如何说清楚药材在药方中的相互作用。既然高大人提出逻辑学,这里如果不用阴阳五行,正好还得要借用高大人的学问呢”
这个问题,其实比较尖锐了。很多时候,我们只要去重复试验验证一个问题。但有些问题不是重复试验就能够验证的,典型的就是内生性问题。自己以前写毕业论文被这事坑得够呛。话说就毕业论文而已,老师要求这么严格至于吗?
没想到,这大明朝还得遇到这个问题。虽然不了解医学专业后世的大样本双盲实验,但逻辑上应该差不多。会计上内生性问题,最关键的考验就是样本与模型设计了。
因此首先得找差不多同条件的病人,最好是年龄、身体条件、病症、疾病既往史等差不多。然后就是构造did(difference-in-difference)的过程了。即部分病人只和甘草水当安慰剂,一部分去治疗。
第一步在这个治疗的过程中,先通过大样本验证这副药方有没有用。
第二步再用原药方治疗病人当对照组,逐一剔除或修改药方中每一副要的剂量,这样来锁定每一个药材的作用,得出精炼药方。
第三步、确定好精炼的药方后,以精炼药方治疗人群为对照,用中医中同类药材逐一替代精炼药方中的药材,最选取药效最优的新药方,并重复前两步得到二次精炼药方了。
第四步,通过药材是否可以相互替代,以及相互替代后药效的大小,确定各个药材的相互关系与药效逻辑。
“高大人果然是思虑精深,鄙人佩服。高大人这一方法,不仅对医学,其他学科也必然获益不浅。高大人,请允许我李时珍·字东璧执弟子礼。高老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束脩今晚我就奉上”等高翰文话一说完,李时珍直接就跪了。
真跪了,高翰文拦都没拦住。只得跟着跪了。
两个大男人,在衙门相对跪着,这事在门外看着的徐有知也不进来打扰。
“高老师快快起来,否则我就长跪不起了。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从汉代张神医,“伤害杂病论”以来,医学如何验病、验方、验药就一直悬而未决,最终只能讳莫如深,依托于玄之又玄的阴阳五行。高先生一言直至大弊,天不生先生,医学万古如长夜。先生之于医学,犹如孔圣人之于儒家一般。我今日拜师一来理所应当,二来他日也好印证践行老师理论。”
李时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着去扶高翰文,高翰文被折磨一劝,虽然有点带高帽子,但让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大哥这样跪着也不是个事。干脆就起来了。
刚起来,高翰文就想去扶李时珍,哪想李时珍顺势就磕了三个头。这是把恩师的身份做实了。
“别在外面看,进来什么事?”高翰文有点不知所措,干脆把门外的徐有知喊进来。也好换个话题。
“嘎吱一声,像犯了错似的,徐有知蹑手蹑脚进来了。
“那个意大利亚人的纳多,是这个名吧,今晚不回来了,听说是,制造局的杨公公对泰西诸国感兴趣,今天下午就请过去了”
“这样吗?杨公公没请于老头、郭小子做翻译?”高翰文突然有些好奇。
“没有,只说请那个纳多一个人过去。”徐有知很有生活秘书地自觉,简短地回复到。
李时珍这时还跪在地上的呢,老师不喊起来也不敢起来,只听话题都偏了,有点疑惑问道:“老师,徐师娘,是那个泰西蛮夷的事情?”
“哈哈,你多跪这会儿,不亏的。你的事情,或许还得靠这个泰西蛮夷提供契机的,以后有求于人可别说人蛮夷了”高翰文也发现自己忘记这头了,赶紧顺势把李时珍给拉起来。
好家伙,这师门壮大得有些迅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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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考试终于完了,考场有人考数三崩溃了,在卷子上默写了一遍滕王阁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