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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丘给自己灌了口热茶，勉强压下涌上喉间的痒意与腥气。他微微低头，仔细打量着站在下首的苏方，片刻后，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满意的情绪。
将这青年召到面前来之前，他已用独特的方式对其进行过调查，基本没有问题才下的令。如今实打实地见过此人，他确信将此人留在儿子身边不会有问题。
说来也是他无法理解的怪事一桩，他在外人面前确实摆出了最凶悍狠厉的一面，但在面对儿子时，他尽量收敛了身上的戾气。然不知为何，薄来还是对他害怕得要命。
他也不能强行做什么，只好避开与儿子的相处相见，结果却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发僵硬。
当年他也不是没看出儿子身边的那群武师不对劲，他还费了不少心力去阻止事情继续恶化，没想到反而激起了儿子的逆反之心，以致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后来，薄丘应当算是想开了。他还是找了先生对薄来进行引导，但再没做过任何强迫性的事，左右武主之位也不是非得由他的儿子来继承，只要这孩子今后走的是正途便是，其他的都不打紧。
因着这段过去，薄来随后能迷途知返，已让他觉得是件幸事，如今得知儿子在苏方的言语指导下有了些长进，他看面前这年轻人时，已带上了一层好感滤镜。
“坐下吧，我今日找你来，也不过是想同你随便聊聊。你是叫——苏方？”
“是。多谢武主赐座。”
苏方如薄丘所言，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并在落座的瞬间极迅速地一抬头，不着痕迹地观察了薄丘的状态。后者的双颊和嘴唇都失了血色、有些发白，这应当是之前受伤带来的影响。如此看来，情况恐怕不大好。
薄丘说是随便谈谈，态度也摆得极随和，口中话语尽数围绕发生在儿子身边的事而展开，从在演武会上的惨败、府中武师的大换血，到最后谈起溺愚与潭水的那桩怪事，最近发生的，他一一问了过去。
事发之时他毕竟不在场，对于一些细枝末节之处，了解得并不清楚。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他问一句，苏方解答几句，慢慢的，他将这些事儿都给串了起来。
“苏方——这么听起来，”薄丘眯了眯眼，从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似乎对许多事情都了如指掌？”
苏方觉得这时候继续坐着就有些不礼貌了，他起身向着薄丘行了礼，故意将话往不明朗的方向说了：“臣确实因为些机缘知道了不少事，臣还知道一件极要紧的事，武主大人可愿一听？”
“——你说。”
“臣若是如实说了，还请武主大人不要降罪。”
薄丘一挑眉，答应了他这要求。然听他直白说出“大人身体恐怕有恙”几字，薄丘掌中还是多用了几分力气。就在此时，他忽地上前半步，用不轻不重的声音沉稳开口：“臣手中有套方子，也许能帮上武主大人一些，大人可要继续听臣说下去？”
苏方这一进王宫，竟然直接就去了一天，薄来心中生出隐隐的不安感，生怕过去的事情重演。
他对父亲大人的害怕，是自小便有的，而且不知因何而来。他后来听到一种说法，说年幼的孩子能觉察出一个人身上带着的杀气，并自然形成恐惧之心避而远之。他细细一想，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到年纪稍长些后，在叛逆之心的催动下，他开始和一群不大正派的孩子称兄道弟。此事很快便被父亲发现，于是他那几个好友就被召进了王宫中。那时他们也是被留了一整日，等他觉察到事情不对已是第二日，从那天起，他再没见过他的好兄弟。
他是后来才知道，父亲当初给出一笔钱配合着几句威胁之语，就让那几个兄弟主动提出离开王都的请求，他们结识他的目的本就不纯，为的就是这一刻，故而做出选择时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年少的他哪里懂这么多，从那之后的整三年，他和父亲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句。这么多年过去，这件事已经算是翻篇了，他对父亲不再有怨与恨，唯有恐惧这一种情绪像是被深深刻进了骨子里，怎么也抹消不去。
今日，苏方也在王宫中留了一整日，就算心里清楚苏方与过去那些好兄弟不大一样，他这颗心还是悬了起来，怎么也放不下。听到苏方已回到府中的消息，他是当真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就去找了苏方。
苏方谢过薄来的关心后，没头没尾地向着他说了一句：“少主，您若是已放下对过去武主所作所为的怨恨，不如时不时到王宫中去看看他。”
薄来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你这是给我父亲下了什么迷魂汤，他怎么连这种事都说给你听了？”
当年父亲看出了他情绪不大对劲，也曾试着要同他交流，可惜因为他心中情绪太重，父亲的计划以失败告终。父亲将他那些情绪理解为了怨恨，到最后，也不知这根小刺儿在谁心上扎得更深一些。
苏方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就在几天前，武主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少主您要是想表达一下对父亲的关心，趁这两日，时机正合适。”
薄来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了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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