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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颜神色严肃,望着赵云。她素来是个知错能改,在致歉一道上颇能舍下颜面的人。错便错了,自当改之。赵云看着她微微抿唇,神色严肃,心中反而生出些好笑。“保护娘子与公子,本就是云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公孙颜身上所怀有的东西,叫赵云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希望。终结乱世,叫那些惨事不再发生的希望。赵云乱世奔走,从未离希望如此之近。故此,他将公孙颜的安危置于一切之上。高于他个人的荣誉、地位、名声、生命。无论是做征讨四方的大将,戎马倥偬,战死沙场。亦或者做个无名护卫,护她周全。他只看公孙颜是否需要,而无谓自身意愿。他并不在乎己身是何等身份,被人尊崇或是轻视。方才公孙瑎所言,对于赵云毫无意义。自然不会因其刻意挑唆之言,心生不满。公孙颜大概知道他会这样回答,心中却还是有些感慨。赵云就是这样的人啊,并未出乎意料。只是。若她没有那些金手指,没有这些特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他还会这样对她么?只粗略一推演,公孙颜便有些丧气。如果没有特殊,他们甚至根本不会相遇。她和他之间相隔一千八百年的时间长河,相隔了一个时空。内心一瞬间,百转千回的矫情了一下,但是公孙颜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她虽不擅长宅斗和耍心眼,面部表情控制却是不差的。听赵云这样说,她恰当的露出一个微笑。场中诸人听闻赵云这坦荡的说法神色各异。公孙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在公孙家这棵大树的庇护下,又有庶弟公孙瓒的威势震慑,公孙瑎多年实在过得过于顺风顺水,竟这般沉不住气。公孙瑎面上无什么异状,依旧挂着敦厚的浅笑,只是宽袍大袖之下的双拳使劲捏紧。一直神色轻蔑立于众人之外的公孙璇,在听闻赵云名字时,面色缓和了一些,打量赵云的眼神露出些兴趣,但听到赵云此话,又瞬间沉下脸。视线在公孙颜同赵云之间来回梭巡数次,挑了挑细长飞扬的长眉。只有田楷,毫不顾忌的冲着公孙瑎冷笑一声,斜视他一眼,并未言语,神态姿势已足够表达一切。就这空档里,公孙家的仆僮已经放置好了席案。不顾赵云的推拒,公孙颜让出了她的位置,自己又顺势往下挪动一位,坐在了末席。众人皆落座,田楷便向一旁一直立于一侧的中年男人使了个眼色。这个中年男人年约四十许,文士打扮,长脸细眼,轮廓很深,应该有胡人血统。他穿着有些皱的文士袍,胡须乱蓬蓬的,眼下一片青黑,前额发际线几乎退成m型,稀疏的发量勉强在头顶攥了一个小小的髻,几乎簪不住发冠。这是公孙颜在汉末见到的第一个秃头人士,配合眼下青黑,她几乎直觉的嗅到了这个中年男人身上浓厚的社畜味。中年男人虽然形容有点狼狈,说起话来却是有条有理,并不拖沓。估计是考虑到公孙颜缺席了前半场,他先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从头开始讲述起事情的始末。他姓周,叫周行,幽州人士,因精通算学,而留于令支,为公孙瓒打理在令支老家的家业。听到此时,公孙颜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这位周行周先生。从外观看他应该有胡人血统,有胡人血统还能在极度仇视胡人的公孙瓒帐下混到管事,更何况掌管的还是公孙瓒老家的家底。这位一定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在他口齿清晰的叙述下,公孙颜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在公孙瓒兵败自焚消息传来令支后,太守府功曹掾便带着郡吏府兵来说要查验庄园府库。又以要为公孙瓒全家治丧为名,接连搬走了大半积年府库。若非公孙瓒留着的数百军中残退老兵和部曲奋力阻拦,甚至还欲迁走荫户。双方冲突几次,各有伤亡。直到田楷带着夏侯兰、张泽等二百白马义从,带来小公子与小娘子还在的消息前,庄中已接近人心纷乱离散,即将崩溃的边缘。等到田楷镇压安抚下动乱,去太守府欲讨个公道时却得知,那个杜姓功曹掾已经因贪赃索贿勾结胡人被斩首。可是这个杜姓功曹掾搬走的数百车财货却不见踪影。田楷大怒,只得带上账册卷牍上门讨要。认真听完,公孙颜不觉看向公孙瑎案桌上的漆盒,里面那位仁兄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似乎被公孙颜的讶然刺痛,公孙瑎面红耳赤的道:“皆是此贪官蠹役所为,吾实不知晓啊。”
公孙颜实在因他厚颜无耻而震惊。功曹掾主掌选属功劳之事,根本无权调动郡中郡吏府兵。这个杜姓功曹掾必是为他这太守干私活,才能拿取属于兵曹掾的令符印信,调动郡吏。可现在还未等受害者问罪,他已经先下手为强斩杀替他办事的下属,彻底将污名扣死在下属身上。此时他若要咬死这便是真相,确实旁人也拿他这个太守无法,强权即是真理,黑白并不重要,那颗死人头不能开口说话。只是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他仍这样自欺欺人。这般为官为人的态度、做派实在是让人不齿。不用继续听公孙颜也能知道,下面他一定还会将透露情报,勾结胡人和私瞒阿都那南下截杀一事悉数推到死人头上。不知不觉,先前压下去的怒意再次翻腾起来。大抵就是为了掩盖这桩丑事,叫她们姐弟再来不了令支,才有阿都那南下,以及此后发生的阳丘里屠杀。那样血流漂杵的人间惨事,那些累累尸骨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可耻中年人以为庶弟绝嗣,欲私吞家财。公孙颜垂头小声的喘息一声,她交握放置膝上的双手轻轻颤抖。竟然只因为如此!她胸中怒火翻腾不止,竟生出些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