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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哭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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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辽西,荒野里还覆盖着薄雪,黑色的石头露在外面,色调单一,与公孙颜印象中的三月风景并不相符。从襄关离开,行走了三日,直到今天公孙颜才终于在道旁看见了有人存在活动的痕迹。远处眺望过去,山脊上隐隐出现了一些村落。还有一些大型的坞堡。在战乱时,乡间的黎庶会抱团取暖,自发的以族为单位聚居在一起。修筑起高墙望楼,自发的在坞堡中生活生产。在坞堡中有十分完善的生活空间,几乎就是一个小型的城堡。高而厚实的夯土城墙,四角修筑了高高的箭塔望楼,这种北地基层武装可谓是武德充沛。公孙颜还看见有人在望楼上活动,似乎是远眺看见了她们长长的队伍,引发了一阵骚动。数人登上望楼,看向她们的队伍。距离太远,公孙颜看不见他们在看什么说什么,但是不妨碍她饶有兴趣扒着车窗回望过去。所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这个年代娱乐手段实在非常匮乏,平民都十分热衷于看热闹。坞堡中人在指点远处蜿蜒如蛇的队伍,猜测这样一支数百骑兵调动是为什么,从哪里来的时候。坐在马车里的公孙颜也在看着他们。她好奇的张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这些灰扑扑的夯土小城堡。她曾经看过博物馆中珍藏的汉代坞堡小陶楼,此时这样一座等比例放大的实物出现在眼前,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和感慨。她仿佛看见了时光在眼前流淌的痕迹。一旁随行在并车旁的赵云注意到了公孙颜的神情,他也远眺了一眼那座坞堡。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为何要露出那样的神情。还没等他细想,公孙颜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同样的有些恍惚,感慨,却又多了点什么。赵云轻咳一声,不自然的别开头。夏侯兰曾向他抱怨过,公孙娘子性格不对劲,有些恶劣。他从前只以为是子修夸张。现在才感受到这位娘子的恶劣之处。自从上次他落荒而逃,她似乎从中发现了什么乐趣,时不时就用那双漂亮的眸子盯着他瞧,似笑非笑的神情每每让他生出窘迫。就像现在,那双清浅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盛满了蜜,望着他的时候就好像……赵云心子一跳,放慢了马速,落后于并车后,避开了公孙颜的眼神。“啧。”

并车里的公孙颜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给人造成的困扰。视线范围内再没有赵云挺拔的身姿和沉毅、棱角分明的侧脸,她不满的轻轻弹了一下舌头。又跑掉了!这一幕落入并车中同乘的侍女阿青和阿兰眼中。阿青神情懵懂,没有太大反应,继续回头与公孙承玩翻花绳。她年岁也不大,性子单纯,也十分愿意将就讨好,所以作为玩伴能与公孙承玩到一块。阿兰却低头无声轻笑起来。“阿兰何故发笑?”

阿兰比阿青年纪稍长,更温顺懂事一些,但在公孙颜眼里也不过是高中生年纪。几日相处,公孙颜已经与两个侍女相处十分融洽,相处之间也随意了许多。尤其离开了公孙达家,脱离了客居状态,她不需要再守太多规矩,言行更是轻松随意。“没什么。”

阿兰垂着头,不肯回答,只是脸上依旧是止不住的笑意。正当公孙颜还打算细问调笑几句时。刚刚逃开的赵云,重新回到了车窗边。“娘子,公孙将军兄长,辽西太守公孙瑎在前方相迎。”

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情和声音,再没有刚刚落跑的窘态。公孙瑎……公孙颜脸上的轻松笑意不自觉淡了下去,从目前总总蛛丝马迹看,如果说她的爷爷公孙景可能不是个好人,那么她这个大伯就是板上钉钉的坏蛋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望向赵云。不然叫子龙去偷偷一枪捅死,省得还得与这些奇葩亲戚尔虞我诈。见她面带不虞的望过来,虽没听到她心里的想法,但是赵云还是看出了她的不耐。对此赵云也无奈,总归是公孙家的家事和长辈。他知道公孙颜再不耐烦也不会真的在这种时刻,与家族撕破脸,只是在耍小性子。“公孙太守出城三十里迎接,姿态颇低,娘子还是尽快前去为好。”

姿态低又如何,能抵偿阳丘里那数百人命,还是能将她战死沙场的四十六名将士带回来?这样的血债,是姿态低就能够偿还的吗?公孙颜抿着唇不言语,神情晦暗。赵云见状只好放低了声音对她道:“娘子,暂不必多想,末将陪你一同前往,可好?”

吸了一口气,公孙颜只觉得像是生吞了一只蟑螂,不但不能吐,还得闭嘴咽下去。不过幸好,她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小娘子,该咬牙忍耐的时候,她还是能忍住的。自己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吩咐阿兰阿青捧来随车携带的铜镜妆奁,为她稍微梳洗,整理仪容。也给公孙承换上一件外面缝了一层麻布的小袄。这段时间里,公孙颜的车驾已经走到了公孙瑎等待着的步障前。“悲哉吾弟,惜哉吾弟,哀之痛之。”

公孙颜坐在并车里揉红了眼角,阿兰刚刚撩起并车的车帘,她便听见一阵哭丧三连。公孙颜脚步一顿,看着前方那支全员披麻戴孝的队伍,和前方那一位哭到捶胸顿足不能自已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神情几乎有一瞬间挂不住。走在一旁的赵云翻身下马,步行跟随一旁。见她顿住,他眼中露出一丝担忧,叫人取来下车的踏凳,抬手,让她可以搭着他的胳膊下来。公孙颜的手掌在袖下握拳收紧,咬紧了牙。对旁人来说,阳丘里或许只是一个地名,可是对公孙颜来说,阳丘里却是有着不同的意义。她第一次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丝丝联系。可是,就那样被人屠戮糟蹋。这个时代的人,对死亡和失去已经麻木,可她不是,她真真切切的为每一个死难者痛哭。阿都那确实是直接凶手,纵容者亦当是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