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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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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后出大殡,贵人位分以下是没有资格随行的,因此丽贵人并不知道里头玄妙。现在听说了,愈发觉得这新皇后睚眦必报,不过话又说回来,“宁主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人太轻狂。贞贵人随她住景仁宫,叫她挤兑得都快活不下去了,景仁宫那么多的屋子,偏指了间又窄又暗的给她,大冬天里冻得直叩牙,我瞧着都觉得可怜。”

当然,嘤鸣并不觉得自己凶,她一向认为自己好说话,但如今看这些妃嫔们的模样,见了她都老老实实,连眼睛都不敢乱瞄,就知道自己先前的一系列动作把她们唬住了。

嘤鸣忙出舱,发现他们飘荡在了四面不着边的地方。再扒着船舷往下看,水面平缓,哪里有那个撑船人的身影!

虽说往常也有过挨得很近的时候,像吃羊肉烧麦那回,可说是促膝而坐了,但因所处的空间大,倒也不觉得什么。这回这么小的地方,大眼瞪着小眼,彼此就不大自在起来,视线左右游移着,间或撞上,很快便各自错开了。

嘤鸣摇了摇头,“奴才擎小懂事儿,谁都喜欢我。”

园子里的美景赏不完,每个不同的节令来,都能呈现出不一样的美。太皇太后领着众人一处一处地逛,男人对于这样的步行看景儿,兴致总是不大高昂。皇帝作陪了不多久,就借口查看雅玩斋筹备情况往北边去了。他一走,大家略松泛了些,虽然仍有主子们在场,但女主儿到底不一样,不像有爷们儿在时那么肃穆。

皇帝点了点头,“今年已然入了秋,来不及了,明年交夏早早儿把朝廷搬进园子里来。老佛爷有了年纪,天热的时候闷在宫里,对她的身子无益。太后也经不得热,今年算好的了,没有疰夏,往年入了暑天就不愿意进东西,一个三伏过来,人要清减不少。”

“这是唱的哪出啊!”她撑着腰叹气,“怎么把人撂下自己走了?”

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口齿清晰,条理也清晰。除却他神憎鬼恶的脾气,其实这人还是有些优点的,比如说办事靠谱,毕竟是皇帝嘛,不靠谱就坏事了。然后听他说话不觉得心烦,他的吐字和声口不油腻,甚至有时候某个节点上打个小顿儿,会叫人有种和温情不期而遇的错觉。再剩下的,大概就是孝顺了。他是一国之君,记得太皇太后吃口上的忌讳,也记得太后夏天爱犯的毛病。一个祖母和继母带大的孩子,能这样已经很好了吧。

嘤鸣是头一回听他说那些私事儿,也是头一回听他口称我。原本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不知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有些不同,大约还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吧。嘤鸣不大能够体会他的艰难,自己虽然上头有嫡母,但生母时刻关爱着,嫡母也好相处,便没有觉得长大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儿。他呢,贵为皇帝,自小人人都想吞吃他,多少次的险象环生想是数也数不清了,其实认真说起来,自己倒比他不知愁滋味。

皇帝没见着太皇太后她们,便问:“老佛爷先过画舫了?”

太后对嘤鸣是充满信心的,“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料理。我是想着,今儿进园子不能这么荒废了,皇帝这会子上北边儿去了,您才刚怎么不让嘤鸣陪着一块儿去?”

艄公摇起桨来,吱呀吱呀地开出去,船篷一角挂着灯笼,在昏暗的天色下排成了纵向的一串红色光点,极慢地,顺着水廊往远处去了。

嘤鸣轻轻抬起眼瞧了瞧他,“本朝以仁孝治天下,我今儿也看见主子的一片孝心了。”

德禄是最晓事儿的,他扶着皇帝上了船,又扶嘤姑娘上去,然后笑眯眯掖着手说:“主子和姑娘乘船,奴才带人从长堤上过去,正好督办今儿万寿宴的菜色。”说罢轻扯了下松格,自己上前来迈进水里,撑着船头轻轻推送了把,小船摇曳着,往水巷子里去了。

皇帝的视线往下移,落在她纤纤的脖子上,咽了口唾沫说:“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横竖这娘娘是个厉害主儿。”丽贵人抚着胸说,“才刚真吓着我了,她一瞧我,我就觉得叫阎王爷给惦记上了。往常咱们多松泛的,老佛爷和太后也不给咱们做规矩,这倒好,还没个说法儿呢,先来吓唬人了。”

一路慢悠悠地来,从韵松轩到了桃花堤,再往北入凝春堂,这是个环水面堤的好地方,便在这里设了酒膳。太皇太后下了令儿,搬一张大的桌面来,各色瓜果点心放上一大桌。大伙儿喜欢什么就挑什么,选好之后可以在水榭任意一处赏景进吃食,这样的轻松惬意,才不枉费特特儿来园子里一场。

也是啊,她也算战绩彪炳,皇帝的后宫才几个嫔妃,爱冒尖儿的都叫她整治得七劳八伤了。怡嫔算是最全乎的,今儿还能跟着进园子过万寿节,至于那个宁妃如今和死了没什么区别,老子罢了官,自己的牌子都给烧了,想是过不了多久就该挪进冷宫里去了。还有一位贵妃,甫一进宫就是那么高的位分,一度让所有人以为她会成为皇后将来最有力的对手,结果才几个回合而已,被禁了足,这回连面都没资格露……嘤鸣心里怅然,其实她真的没想过引出这么多事儿来,要是她们安分守己,她也不会去寻她们的晦气。

“朕有赖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关爱长大,自然应当尽心孝敬。”他望着蓬外的景致说,“朕三岁那年没了母亲,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朕已经不记得她的样貌了,但是知道奉先殿里那张画像一点儿也不像,我额涅远比画像上美得多。”

皇帝噎了下,轻哼一声道:“笑话,只要朕想做的事儿,没有一件做不成的!”

一个太监,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把皇帝扔在湖心,必是受了太皇太后的密令。他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得装作着急的样子,船头船尾看了一遍,怅然道:“这狗奴才,把篙子都带走了。”

祥嫔很有资格感慨,这个宫廷如今变得越来越玄妙了,皇上翻了牌子又撂的,阖宫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了吧!这些怪事儿全发生在这位娘娘进了养心殿之后,明着是三位主儿被她收拾了,自己呢,何尝不是第四位。

其实想同新皇后示好的大有人在,谁也不愿意现在和她结怨。万岁爷对她的喜恶眼下还看不出,但照老佛爷和太后的态度,可以预见这位才是得到认同的皇后第一人。这么个香饽饽,打好了交道总没有错,可惜她一直在太皇太后身边随侍,除了几个硬套近乎的,剩下的都只有望洋兴叹。

重新回到码头的小亭子里,等了约摸半柱香时候,听见假山石子后头有脚步声,一列太监挑着灯笼,簇拥着信步而来的皇帝到了跟前。

祥嫔哂笑道:“别费心思了,你没瞧见人家腕子上的东西?稀罕你那不值钱的象生花?”

嘤鸣道是,扶着太皇太后上了小船,垂手道:“奴才等着了万岁爷,就来和大伙儿汇合。”

所以太后办事总欠了周到,太皇太后高深道:“派她一块儿去了又怎么样呢,前后都有太监随侍,没什么大意思。况且她眼下不能再像先头似的了,既是后宫的人,就得办后妃的事儿,再指使着来去,不成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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