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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看见这幅场景,早就痛断了肝肠,自己的亲哥哥这样对他,她夹在中间如何是好?
她突然问,着实让他一惊。
她哧地一笑,“把人家的诗改成这样,要是王观活着,看他不打你。”
“我去找皇上理论,他不能这么欺负人。”她把伞交给余栖遐,命他在这里候着,自己冒雨进了凝和殿。向殿里内侍打听,说万岁爷上迎翠殿去了,那里有他的道场,倘或打坐入定,没有两个时辰是下不来的。
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她半眯着眼,轻轻哽咽了一下,“我们回家吧。”
他蹙眉不悦,“你说的是什么话,这会儿不回去,这一辈子都不回去了吗?你再等等,我自有法子逼他把你送回南苑。”
婉婉气得脸煞白,他做错了什么,竟叫他罚跪!问旁人,问不出所以然,便叫内侍取伞来,撑起便往凝和殿去。
她红着脸,细声道:“我怕……颠着肚子。”
婉婉丧气地望他,“这么处置,还不如不作为。别人搁在怀里焐热了,你又突然变卦,岂不把人越推越远么。”
赤条条的人,心理通常是极脆弱的,婉婉面对这种场面虽然还是会惊慌,但比皇帝强一些。她说:“请皇上下令,让我男人起来,倘或跪坏了,我死也不饶哥哥。”
他的吻开始向下蔓延,含含糊糊应着:“我知道分寸,会小心的。”
低头亲亲她的鼻子,“昨儿你在身边,我睡得很好。这一个月来,从没像昨夜那么踏实过。养精蓄锐完了,今天可以做些别的。”
她垂下眼,斟酌一番后道:“我给不了你什么了,孩子生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听我说,我不在,你身边没人也不成。把三位庶福晋接回来吧,孩子们好有依托,太妃跟前也有人照应。”
他笑起来,眼里金环一闪,暂时忘了皇帝给他们制造的麻烦,至少今夜不要辜负了。
婉婉的手紧紧扣住伞柄,扣得指尖发白,卷起袖子替他掖干脸上的雨水,惨然笑道:“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福气。以前爹爹让钦天监的监正给我算过命,说我骨肉最清高,六亲皆无靠。那时爹爹恼怒,贵为公主,怎的六亲无靠?可现如今看来,还是应验了,所以我不会怨天尤人,是自己命当如此。”
他凝目看她,一字一句道:“你只说朕,你自己呢?你出降前,朕是怎么和你说的,结果你嫁了人,连带着把自己的骨气也一块儿丢了。你眼里的南苑王是什么样?是不是瞧见江南一派风调雨顺,觉得他有治世之才,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要记住了,江南再富庶,也是我大邺疆土,朕今儿可以让他在一方称王,明儿就可以让他下台!朕六辔在手,要平衡天下,南苑王并不是唯一要控制的人。大邺八位藩王,钦宗皇帝起就主张削藩,结果这些年过去了,成功了么?藩王势力不容小觑,以朝廷的力量想各个击破绝无可能,朕必须借力打力。你上回给朕写信,信上说起赃粮运往贵州司,朕知道王鼎一直蠢蠢欲动,不过忌惮其他藩王,迟迟不敢下手罢了。藩王不屯兵,简直就是自欺欺人,朕也不瞒你,朕现在要防的不是其他,是南苑和贵州司联手。倘或这两处接上头,大邺就得塌半边。宇文良时平常招人恨,可论起合作来,又是一块香饽饽。朕要是叫他安逸了,哪天他生出反心来,朕当如何?”
崇茂见她来了,忙迎上前劝退,刚要开口,被她大袖一扬,狠狠斥了声滚开。崇茂也被她的模样惊着了,愕着两眼看她一脚踹开了暖阁的菱花门。
一旦穿戴齐全,他又是人模人样了,走出来后看看她的衣裙,语气很温和:“脚上湿了要作病的,先换了鞋再说吧。”
皇帝窒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无赖模样?你哥哥没穿衣裳,你还把眼儿瞪着我瞧?”
皇帝看着她,轻轻一笑:“不会的,有你在,南苑王就走不远。还有一句话你要记好,驸马谋反,公主同罪。婉婉,皇父的江山不能在咱们手上丢了,否则死后下去,没脸面对列祖列宗。”
忽然生怯,怕他心生怨恨,最后会弄巧成拙。她接过伞走到他身边,他抬起眼望她,沉沉的眸子里满布阴云,有些话不必说,她已经知道结果了。
婉婉冷声一哼道:“我就爱这么称呼他,怎么了?你当初拿我换人小妾的时候,为什么没告诉我将来预备难为他?如今我有了人家的孩子,你这么折腾他,可是不叫我活了?”
她心里有怨气,要发泄,皇帝也由得她。这件事上她的确委屈,可帝王家的人由来不好当,历史上篡权的驸马不在少数,如不趁早拿捏他,将来等他成了气候,事情就难办了。
慷他人之慨,拿她出去交换,然后把送出手的东西重新收回来,这就是他所说的“拉拢”。
后来她是怎么走出宫门的,连自己也想不起来了。远远见良时冒雨飞奔而至,翼善冠下的雨水顺着他鬓边的头发往下流淌,他扶住她的两臂打量她,“皇上没难为你吧?撞上这种事,你还硬闯进去,你傻么?”
他回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她,“婉婉,你瞧见了,他这么逼咱们……”
余栖遐在身后跟着,不说什么,只是上来搀她。她走得太急,腰腹都酸起来,不得不停下歇一歇。抬头看,远处水雾蒸腾,那亭台楼阁都在烟云里似的。她撑住膝盖喘气,带着哭腔说:“他怎么能让他罚跪呢,下这么大的雨……”
语气里难掩失望,原来她也盼着和他纠缠,小别胜新婚,不应该是昨晚那样。
她哭不可遏,夫妇两个对视,简直就像一对苦命鸳鸯。他消沉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同她解释,他带不走她,她必须一个人留在京城,直到城破的那一天……他只能哑声说对不起,“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竟这样无能。”
自己的丈夫,到底自己心疼。自打有了孩子以后,夫妻更是一体,他有任何委屈,自己比他还难受。他是一方藩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在这里弄得这副狼狈模样,叫她心里怎么好受!
风吹得她发髻散乱,裙摆和鞋子浸湿了,走进迎翠殿的时候,地板上留下一道蜿蜒的印迹,一直从前殿蔓延到后殿。
她却柔软得春水一样,偎过来,淡绿色的寝衣勾出杨柳一样的身条儿。热气氤氲,透过水雾看她,美丽一如初见时模样。他抬起手,指尖还沾着水,在她眉间轻描,“我与娘子画眉,眼似横波,眉似远山……若问君心何往,眉眼盈盈处。”
“三个月早已经满了吧?”案上高燃的烛火映红她的脸,他仔细端详她,这张脸,看了那么多遍,依旧不会厌倦。有时会恐惧,不知怎么,他总是记不住她的长相。明明相见时很熟悉,可一旦分开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他的思念永远填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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