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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笑了笑,说:“恰巧我这里有个笨法子,就专门是没头绪的时候用的。”
“我一直就在等他吃人。”胡茜的声音冰凉,“你看不出来么?”
天亮的时候,灭怒和尚终于回来了。所有人都松了半口气。
“哦?李大侠此言怎讲?”灭怒和尚眉头一展,火焰似的眉毛好像轰一声的朝上烧了烧。
“如果不给他吃,他说不定就要吃人了。”小夏叹了口气,回答。
小夏叹了口气:“但真的就是这样。”
值钱十倍的好处,自然会有十倍以上的人愿意提着脑袋来冒险。所以说到这里,这位青州大侠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忽而一边是激动,一边是担忧,忽而上边是憧憬,下边又是焦躁。
“阿弥陀佛。胡香主所言虽也有理,一切自有缘法。但我们困将在此也是眼下实情,也该努力寻求出路。”灭怒和尚宣了一句佛号,向胡茜点了点头,忽然转头又看向云州大汉,问:“那黄施主可有什么话要说么?”
李玉堂冷哼了一声,好像很是不屑,但身子不禁地还是往旁边挪了挪。胡茜冷冷地看了一眼,而灭怒和尚则笑了。他倒是真的在笑,只是这个表情出现在他本已经被愤怒占满了的脸上显得分外别扭,好像非要把一炉铁水熬成一锅糖浆。
于是众人又上路了。昏睡的白衣少女由胡茜的机关兽驮着跟在她的后面。而小夏则负责实行他的笨法子,沿途一直做上记号。
这大半天的一路走来,感觉到无聊的肯定不会只是小夏,李玉堂一样的很无聊,只是大侠不能提着剑到处乱画,也不能做些其他大侠不能做的事,所以他就只有说话,从他十二岁的时候历尽艰辛排除万难终于拜得神秘高人为师开始,到前几个月如何干冒奇险深入虎穴,联合十三连环坞的好汉们一起铲除盘踞乌云荡里为非作歹数十年的积年水匪的精彩故事,早就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如果不是这一只乌龟有着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剑眉,他是绝对懒得开口的。
“三十年前所遗的无主残阵能留到今日,偏偏被我们碰到,哪有如此巧的事?且不说白云烟道长和赤霞两位前辈必定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祸根,这里又不是人烟绝迹之地,偶尔也有商旅和江湖中人路过,若是有这迷阵害人,三十年间又怎么会没有丝毫消息?”
刚才那一声怒吼,云州大汉的一张大嘴张得几乎裂到了耳朵边上,口中散发出来的腥臭味浓得好像刚刚生嚼了十个人吃下去。一口白生生的牙齿在红得刺眼的口中很显眼,尤其是四颗犬齿非常的粗,非常的尖利,像四只牛角尖刀。
“好吧,便算你终于有了些用处。”李玉堂也不得不点头承认,举手一挥,一指,“那这一路之上的记号就由你这小子来作。”
小夏手腕一抖,手中的长剑一阵嗡鸣,精光吞吐如虹,对着刚刚完成的一只乌龟很满意,很满足地叹了口气,笑笑说:“听说这把虹影本是百器楼准备献给州牧大人的寿礼,乃是曾老护法花了五千两银子,还搭上了怡红楼的两个清倌人,这才从百器楼孟大掌柜手里换来的。我这辈子真是还没用过这么贵的好剑,拿在手里就忍不住想比划比划。”
“哈哈哈哈,可笑之极!”这次轮到李玉堂大笑了起来,“久闻神机堂精研器械机关,讲究的就是一个丝丝入扣,精细入微,来不得半点含糊。如今这树林分明透着古怪,胡香主不抽丝剥茧细细分析,却来一句凑巧就了事了?”
兰林寺这一带本来盘踞着一只千年树妖,在二十年前被道门和佛宗的修士联手除了。这本是青州江湖上人所共知的掌故,但是谁也没想到,那树妖还留了个迷阵下来,而他们现在无疑就是陷在这迷阵当中。
小夏默然了半晌,他缓缓开口说:“没有他,我们早就死了。”
“不信。”
胡茜站着没动,这一声大吼好像并没有把她给吓到,只是停在不远处的两只机关兽却吱嘎吱嘎地转了过来。
从云州大汉的嘴边飘出的几缕腌肉的香味,让李玉堂感觉自己的腮帮子在抽筋。没想到那小子居然现在身上还留着这样的东西,却拿给这怪物吃了,不过也算让这怪物暂时安稳了下来……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呵斥这小子一顿,让李大侠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奇怪,只能瞪了小夏一眼。
李玉堂瞪了他一眼,手上的青筋又在跳。虽然他并不是太明白这小子在笑什么,却很清楚绝对不会是在恭维,还能感觉出来其中有一股别样的异味。好像屎一样的臭味。
李玉堂,胡茜,姓黄的云州男子,还有小夏,现在都围坐在灭怒和尚旁边。白少帮主没有救回来,一同而来的洛水帮的三大护法和一干香主们也早都变成了七零八落的一地碎块,众人自然隐隐以修为最高,名声也最响亮的灭怒和尚为首。
好在无论是再无聊,再倒霉的事,他总能找出点不那么无聊不那么倒霉的东西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老老实实地在树上划上一痕,然后他就发现不如随手写上个字,然后他又发现写字不如写诗,比如先是五棵树上分别一个字,加起来正是“床前明月光”,然后几十步外就是另外五棵树“有人尿裤裆”,最后干脆画起了画,忽而画一个猪头,忽而又画一只肥狗。
看着拔剑的李玉堂和那两只转过来的机关兽,云州大汉笑了。也许是笑,也许是其他表情,总之他的嘴是咧了咧,鲜红的舌头伸出来,从左边脸舔过了鼻梁,几乎舔到了自己的眼睑,再扫过大半个右脸颊,最后才从下颚下收了回去。
云州大汉的声音传来,原来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直在继续往前走。
“对,没有他,我们也许全都早就死了。但是他变成这样,不是为了我们。”胡茜的话很有条理,也很清楚,一如她这身盔甲上的机关,很有效率,也很冷硬,“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没用的事才是。”
“不,今日也只能走到此处了。”灭怒和尚摇了摇头,“那便请黄施主,胡香主,李大侠,夏小施主你们四位在此歇息稍等。贫僧转回去看看那些标记,这树妖迷阵有无变化。”
噌的一声,重新站稳了的青州大侠已经拔剑在手。但尽管脸色已经红得几乎要滴血,手上的青筋暴起,恨不得要把手中握着那沉香古檀木精心打造的剑柄给握碎,他始终还是只站在原地,没敢冲上去。
“你预备的干粮好像不少啊。”胡茜突然问。
“李大侠所言,怕是不大可能。”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件很无聊的事。一整天的路程中眼之所见除了树还是树,既不高也不矮,既不粗也不细,耳边那两只机关兽关节上的吱呀声也是一成不变,用相同的节奏响足了一整天。要在这样一成不变的环境下去干足一天一成不变的事,小夏觉得不干成疯子也得干成傻子。
“大师,我们还可以继续行上一段的。”其实李玉堂早就想停下休息了,但他是大侠,旁人没有说累他就不能说累,旁人说了,他更要表示不累。
虽然一直和小夏他们一起坐在这里,云州大汉却好像并没在意周围的其他人,他自己忽而看着远处的白衣少女呆呆发愣,忽而左右张望着,喉咙里不时传出咕哝声,有时看着要站起来,自己又努力地坐着不动,像一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癔症病人。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陡然从云州大汉的嘴里炸了出来。巨大的声浪和唾沫星子夹杂在一起迎头撞在李玉堂头脸上,撞得他脸色发白,连退几步,几乎都站不稳。
“你自己留着吧。”胡茜冷哼了一声,从腰间摸出个小瓶,倒出一粒行军丹吞下肚去。这种用药精炼的小玩意虽然吃不饱,倒也能让人一直饿不死。看了一眼远处已经躺下了的云州大汉,她忽然问:“为什么要把干粮分给他吃?”
再接过小夏的两包干粮一起扔在嘴里嚼着吞下,然后再灌下一皮囊水,云州大汉看起来有些满足了,拍了拍肚皮,坐下来伸了个懒腰。这些食物虽然看起来不多,却都是很紧致的干货,下肚和水一起发胀之后很能涨出些分量,总算能把他勉强喂饱。至于旁边的青州大侠和神机堂香主他好像全都忘了,连看都没有再去看一眼。
“确实是个笨法子。”胡茜的声音冷冷的,但头盔下的表情似乎是笑了笑,“但笨得有用就好。”
“你们停下来干什么?快走!我们要快点回去!”
“其实很简单,我们只要在所进过之处都留下记号,标明位置,就算一时走错了,多走些多标记些也总能慢慢摸清方向。”
李玉堂和胡茜都默然没有作声,连看都没有向云州大汉看上一眼,也不知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还是小夏开口对他解释说:“灭怒大师让我们先在这里等等,他先回去看我们这一路做下的标记,看看这迷阵到底是如何……”
“李大侠此言也有道理。”灭怒和尚点头。他的样子很怒,声音也很怒,但言语间其实却是很客气的,“但……若真是如此,究竟又会是何人所为,又是所欲为何呢?”
“凑巧?”
说完这句,灭怒和尚掉头朝来路上走了回去。他走得似乎并不快,但只在几眨眼的时间里就消失在了树林中。他的神足通虽然还远没有修到传说中的缩地成寸,用来赶路也远比一般轻身功夫好用得多。
今早出发的时候,他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的走着,而走到了现在,他的脚已经开始半弯着,腰也佝偻了下来,两手好像比早上的时候更长了些,不时地在地面上撑上一撑,刨上两刨。若只从外表上来看,他已经越来越像一只野兽,而不再像一个人。而他还能说出话来,还能听懂别人的话,已算是不错了。
很小心地打开这最后一小包干粮,小夏扳下半截扔进嘴里慢慢咀嚼,嚼得很细心,也很享受,好像这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一样。慢慢吞下去之后,他又再喝了一口清水漱口,确保嘴里最后一丁点残渣也没有浪费,再拿着剩下的半截对胡茜做了个手势:“胡香主要吃么?”
胡茜打了个响指,跟在她身后的两只机关兽就停了下来,斜着躯体,把上面昏睡着的白衣少女放了下来。小夏也伸了个懒腰,拿出水囊喝了一口,准备就在此休息了。